“嗨,你母亲能去哪儿?至多去了铺子,怎么不要去接。。。。。。”老祖宗到底上了岁数,大清早折腾一通,便觉得倦了,虽然听见了甄宝人的回答,但却并未反应过来,说着说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倏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眼前跪着的甄宝人,心里一惊,腾一下便坐了起来。“小七,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祖宗,您先别急,也不要发火,听我慢慢说。。。。。。”看着眼前那张已成惊弓之鸟般苍老憔悴的面孔,甄宝人心中掠过一丝不忍,她伏在老祖宗的膝头,哀哀恳求说。
正如秋蔓所说的,三个儿女中,老祖宗最器重的,自然是长子甄世弘;可她最疼爱、最在意的,从来都是幺女甄兰馨。
老祖宗那时已将婆婆熬死,终于手握侯府的生杀大权,恰好甄兰馨出生,因此从小到大,都将她至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不理俗物,硬生生将她养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女青年。
一个世家千金,嫁入相府,却于人情事故全然不通,更别提朝堂政治了,管理内宅、相夫教子、讨好婆婆,件件不擅长,偏偏只喜欢吟诗作画,雪月风花,又美得天怨人恨,命运多舛也就不奇怪了。
也许正因为甄兰馨的悲剧人生,老祖宗渐渐意识到自己先是娇生惯养,又给女儿攀上了一门炙手可热的亲事儿,也就埋下了后来变故的祸根。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也为了甄兰馨不再遭受厄运,她早已决定将女儿放在身边,由她来安排以后的生活,绝不再给任何人欺负的机会。
“唉哟,你母亲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难道要急死我吗?”老祖宗急的只差捶足顿胸了。
甄宝人从怀里掏出信笺递过去。
老祖宗两手颤抖地打开信来看,可她眼早就花了,这会儿心急如焚,愈发一个字都看不清,将信纸一推,说,“七丫头,你就快点告诉我吧,我等不及了!”
“老祖宗,母亲她离开京城了。。。。。。和温庆文一起。。。。。。”甄宝人低声说。
“你母亲和温庆文那个孽障一起走了?怎么可能。。。。。。定然是被这个人给拐走了,快,快,找人去追呀,晚了就来不及了!”老祖宗一下子站起来,可两腿发软,又跌了回去。
“老祖宗,你千万不能着急,听我说完再定夺好吗?”甄宝人赶紧起身扶住了她,她能感觉到老祖宗的全身都在发抖,就像秋风中即将被吹落的树叶。
“你母亲指定又被那个混蛋骗了,七丫头,你得求安王将她救回来,没了甄府,没了你我,她该怎么办呢?指不定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不知不觉中,老祖宗已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抓着甄宝人的手,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甄宝人也不由心酸落泪。
人生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打击,甚至灭顶之灾都没有倒下的老祖宗,在亲生女儿的私奔面前骤然垮了下来,她根本没办法接受女儿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地离开,就好像被最爱的人抛弃了一样,感情上轰然崩塌。
“老祖宗,你听我说,咱们离开三清寺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他们既然是早有安排,此时应该早已离开京城,该往哪里追?”甄宝人一边轻拍老祖宗的后背,一边轻言细语地劝慰,“其实想找到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当时离开京城,很多人都没找到我,最后还不是被找到了?您放心,只要他们安顿下来,有王爷在,总能找到的,是不是?”
“唉,你的母亲若是有你半分的精明。。。。。。她又怎么可能被那个混蛋骗走?”老祖宗心如死灰,一拍大腿,哀叹不已,“看看我这是什么命哦,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说走就走了,娘和女儿都不要了,这不是作孽是什么?”
“老祖宗,母亲是为了小七才最终下的决心,她哪里能舍得你?她是担心将来因为我的身世不明,会被人诟病,她又一直觉得不能亲手带大我,亏欠我太多。。。。。。”甄宝人看出老祖宗对甄兰馨扔下老娘和女儿仍是耿耿于怀,只能努力开解,“还有,其实您一直都知道,她心里对温庆文并未忘情,如今温庆文远离了政治风云,愿意归隐田园,弥补前半生对母亲的亏欠,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呀!老祖宗,母亲前半生太过坎坷,你为她操碎了心,她言谈话语中,一直深深自责;如今她能幸福圆满了,您和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呀!”
“唉,罢了,罢了,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若是真如你说的,她能找到幸福,我哪里还会不放心?”老祖宗到底是经历过大事儿的人,一旦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来,便能很快接受现实,“可是温庆文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从年轻时就不是个有担当的,这会儿真能待她好?”
甄宝人心说,那时箭在弦上,太后逼着温府改弦更张,改大皇子为支持三皇子上位;温庆文为了温府上下几百口的前程,不得不重新站队,这事儿并不能全怪温庆文,要怪也得怪太后。
可是因为牺牲了甄兰馨,老祖宗难以接受,与温家结下了仇,骂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可这事儿若是换到老祖宗身上,依着她的行事风格,只怕倒得更快。
可这话她也就在肚子里说说罢了。
“老祖宗,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求王爷派人去找母亲,若是他们真的生活安定,我们也就撂开手去;若是母亲依旧生活得不开心,我们再将她接回来就是了!”甄宝人尽量避重就轻。
“唉,如今还能怎样?只能找到再说了。。。。。。”老祖宗颓然地往榻上一靠,半晌才长叹一声,挥挥手黯然说,“七丫头,我乏了,你先去吧!”
“老祖宗,还有件事儿得您拿主意,这段时间母亲的行踪对外怎么说?”甄宝人看出老祖宗情绪差到了极点,以往这都是她最先考虑到的细节问题,今儿居然提都没提。
这可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服侍甄兰馨的下人们都还在院子里关着呢!
“七丫头,你去处理就是了。。。。。。只怕这次她不会再回来了,这个狠心的丫头。。。。。。”老祖宗的声音有气无力,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甄宝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关门的一瞬间,她清楚地听见了老祖宗压抑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