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芝点点头,把秀平叫了进来。
秀平见甄宝人绷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知道她恼了,小心翼翼地说:“安王爷让我给您带个话,说姑娘的字甚是好看,他想求一幅墨宝。”
呵,这人还没完没了啦?甄宝人黑着脸,默然片刻,站起来挥毫写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许是因为挟着一股怒气,这几个字都是杀气腾腾的。写完,也不具名,也不管它好坏,直接递给秀平。
秀平接过又走了。
这次他该生气了吧?唉,希望这位王爷,以后永远别再想起我这号人物才好!
谁知道,甄宝人坐的凳子还没捂热,新沏的茶还没喝上一口,秀平居然又回来了,这下子甄宝人都已经没有脾气了。
秀平今晚几进几出莲汀院,太反常了,秋芝在外屋神经都绷紧了,竖起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只待姑娘一声呼喝,她直接闯进去,将这个瞅着令人诡异不安的秀平给撵出去。
出乎甄宝人的意外,秀平这次终于不哭丧着脸了,似乎受了某人的夸奖,她堆起满脸笑容说:“七姑娘,安王爷再请我来给您带话,他说呀,纵览今古大家,王羲之的飞白楚楚动人,王献之的飞白顾盼生姿,颜真卿的飞白酣畅纯厚,唐太宗的飞白大气磅礴,惟有姑娘的飞白却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气象,甚合他心意,请问姑娘想要什么赏?”
说完后,她暗吁一口气,眼巴巴地瞅着甄宝人。想来秀平一个大字不识,背这么一大段文绉绉的话可真不容易。
这人不是拿自己开涮吗?就她写得那笔字,和二姑娘比比还凑付,都未必比得上,还能和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那样的传世大家相提并论吗?!
甄宝人以手掩面,有气无力地说:“他老人家一定要赏,就金子吧。”
截止到目前,她已经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安王打败了。
她甚至完全有理由怀疑,此刻在甄世峻书房里面坐着的,将秀平差使地团团转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个冒牌货?据说安王殿下不是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杀人如麻吗?
这人一会儿问自己要面鱼儿配方、一会儿要求自己那个半瓢水的墨宝、一会儿问自己想要什么赏,不论自己什么态度,他一点儿都不生气,这,这不是在逗自己玩吗?
不过,这一回,她已经开始张口要金子了,如果这个安王还不嫌弃自己,那就是神迹发生了。
秀平欠欠身走了,过半盏茶功夫人家又回来了,神迹真的发生了,她喜气洋洋地说:“安王让我来转告七姑娘,他此次来的匆忙,不曾携带金子,下次再补上。”
甄宝人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秀平躬身退下去,这回终于没再回来了。
甄宝人松了一口气,告诉秋芝,除了老祖宗和大夫人,任何人再来求见,一律挡驾。理由嘛,现成的,就说身子不爽快,在床上躺着呢!
安王和路长生两人告辞出来,沿着小路往府外走,跟在安王身后的路长生一脸郁闷,手抚着胸口,觉得自己再不说上几句,内伤都要憋出来了。
“王爷,长生有话要说!”
“不准!”安王背着手,施施然往前走,闻言摇摇头,轻笑着给了他一句。
“不准咱也要说!”路长生斜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王爷,您今儿……是怎么啦?一个小丫头片子,您想见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去把她抓……带过来,还没见过哪个人竟敢……”
其实,路长生想说的话翻译过来很简单,那就是王爷您今儿吃错药了?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折腾地团团转,您似乎还甘之如饴。您这所作所为,让您的手下都感觉没面子了,都已经憋出五痨七伤了。
依着路长生的脾气,第一次秀平拿着那张做面鱼儿的单子回来,他跳起来就想往外冲,被安王给喝止了。
他还当自家王爷也生气了,打算拂袖而去呢!天知道,当他接下去听见他无比尊崇的王爷嘴里说出的话,路长生以手掩面,差点儿没哭出来。
他最敬爱的王爷,居然对着七姑娘的字赞叹不已,还低三下四地要求那小丫头的墨宝。
听听,墨宝,就冲那丫头的岁数,能写出墨宝来吗?
当时,路长生往凳子上一蹲,捂住了耳朵,心里说“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但他觉得自己牙齿痒痒的,手也痒痒的,很有揍人的冲动。
最后一次秀平回来,迟迟疑疑地说出七姑娘想要金子的时候,一直蹲在凳子上,假装听不见的路长生“嗵”一声跳了下来,眼睛瞪得溜圆,真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甄世峻也愣在床上,一张黑脸儿,黑中透着红,红里透着紫,说不出的尴尬和难堪。
他心里暗暗咬牙,你这个贱丫头,分明是要惹毛了王爷,想害死我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屋子里静默片刻,安王突然“噗嗤”笑了,让秀平再去转告七姑娘,她请的金子准了。不过,这次出来的匆忙,没带在身上,下次一定补上。
还有下次?还没被这臭丫头折腾够吗?路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生,你如此不懂女人心,本王担心你以后娶不到媳妇了!”安王摇摇头,不再搭理路长生,紧走几步,跨出伯府新开的小门。
“娶不到就娶不到,就甄七姑娘这样能折腾的,娶回去还能过日子,伺候她都伺候不过来了!”路长生撇撇嘴,在肚子里腹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