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昭这一切动作来的太过突然,孙志典都还没坐下,怔愣的半蹲在当场,捂着脸只感觉火辣辣的疼痛感如同有人举着火把在火烧他的侧脸。
论亲戚孙志典是夏明昭的姨丈,就算他身份尊贵往日里不唤孙志典作“姨丈”,那该有的尊敬总该有吧?论君臣,孙志典乃兵部尚书,虽然这官职来得不正当,但多多少少也稳当坐了几年了,在朝廷中有头有脸,不管做错何事,都不该被夏明昭打耳光的呀?
夏明昭怎会不知道这些?只不过他当下已经积攒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不在孙志典身上出力又在谁身上呢?“姨丈,知道明昭因何如此做吗?”
没等孙志典说话,夏明昭便先行开口了。孙志典闻言,一个怔愣,突兀的站直了身子,“下官不知。”
“宁国公府的百口如今正关在天牢之中,明日即将行刑,韩威就在赶回京都的路上,不日也将抵达。他们府一日没有行刑,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这个档口上,你却着急着情理门户,是不太过心切了些?我记得曾说过,上官罗漪……动不得!怎么?姨丈这么快……就都忘了吗?”
孙志典面色一白,登时听出来夏明昭的意思了,只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他便全都知道了,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窘迫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四殿下,下官,下官……”
“是什么事情让姨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官性命呢?说出来让明昭听一听可否?”夏明昭声音满带磁性,在整个卧房的外室内盘旋几圈儿,期间,他已然毫无芥蒂的坐了下来。仿若刚刚扇孙志典嘴巴的人压根不是他一般。
“这……下官只是觉得,眼下宁国公府已然倒下,若再留着上官罗漪,恐怕她要对付的就是贾安侯府和孙府了,很显然这个丫头早就知道上官府被灭门背后的缘由。所以下官担心,她会计划着别个,这个丫头平日里阴损的很,下官想着,若让她趁了先机,恐怕到那时候挽回就已来不及了。所以……”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想要灭了上官。甚至罔顾我往日里的嘱咐,是嘛?”
“下官不敢……”
“我一早起来,扑鼻便皆是血腥的味道,刚一睁开眼睛,一双死鱼般不动弹的眼珠正躺在我身旁瞪着我。放眼一瞧满屋都是死尸,我最初还以为有人派了暗卫过来杀我,后来才发现,这些个竟都是死人,竟都是出自孙府的暗卫!姨丈,你何时培养了这么多暗卫?明昭怎么从来不知呢?”
原是夏日,今天外头却吹着凉风,天很阴。浓浓的乌云压抑的在低空盘旋,卷席着潮湿水汽的风缓缓飘入卧房,吹得孙志典全身发凉。
从孙志典迈进卧房起。夏明昭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虽然口中的话很是尊敬,“姨丈”“姨丈”的称呼着,但听得孙志典心惊胆寒,四殿下往日里不是这样的,他越发怒便越是冷静。怒到今天这样,简直可以用恐怖至极来形容。
迈出四皇子卧房的时候。孙志典一双腿都已经软了,连忙扶着一旁的红漆圆柱这才支撑着身体。他缓慢的调整着呼吸,回头看向屋内的时候仍心有余悸。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上官罗漪,你真够神通广大的,竟然将所有死士的尸体转移到了距孙府这么远的四皇子府中,还神不知鬼不觉连睡梦中的四皇子都没有察觉。
如此丢尽颜面的事情加之这一阵子夏明远的挤兑,夏明昭能不气恼吗?这倒好,一股脑全部都撒在孙志典的身上了。
……
夏明远来到紫琼苑的时候,几乎是冲进来的,额上凝着一层薄汗,呼吸也有些不匀,当看到上官正端然坐在书案旁边拿着笔作画时,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迈着大步缓慢走到上官身旁,“一大早赶去宁国公府跟关大人料理了一些琐事,所以过来晚了,龙常已经都跟我说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上官握紧了笔杆子,最后在画纸上扫了一只大雁,这才抬起袖子,微笑着将笔放至笔床之上,“院落周遭一直都有咱们狼旗的兄弟们在把守着,孙志典别说派数十名暗卫过来,就是百十来号人,也不会有活路,我无妨的,没有大碍,放心。”
“所以,出事就该跟我说的啊,怎么刚刚才让龙常通报呢?这一路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说着,夏明远极为自然的将上官的手拉了过来,动作间便开始翻动着她的袖子,撸起来看了看胳膊,仍旧洁白光滑,没有一丝丝伤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反复几遭,直到确认她身上真的没有伤口,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在画什么?”夏明远垂眸看向桌案,这才注意到上官所画是幅极为平常的风景画,只是这画中有山有水又有鸟,然而山水的布局却很是微妙,“这是?”说罢,目光又转移到了画轴旁一摞三五成堆的书上,“这书又是?”
“我不放心别人临摹的笔迹,所以特找来了韩威写过的书瞧瞧,笔迹还是比较好临摹的,但是要想骗过所有人还是要下一番功夫,不过,只要加上这一幅画,一切就可大功告成了。”
夏明远目光狐疑的在画上扫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忽然眸底一亮,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国公府集体斩头的这一天,天色格外明朗,皇上派了夏明远和夏明昭两人做此次的监斩官,除他俩之外,另一位负责监斩的是刘简刘大人。三人被大批队伍簇拥着来到刑场的时候已近午时三刻,一排排韩府之人齐整整跪在刑场之中,双眼被黑布罩着看不清面前情形,一眼望去怎么着也有数百口,但却只有十多个侩子手站在一旁,也就是说在长官们一声下令之后,这十多个侩子手要斩掉数百个人头。
夏明远计算着,不由瘪了瘪嘴,啧啧两声,泰然自若的坐在监督席位上,往众人群中一扫,只见二皇子和宁国公正跪在一排中央,两人挨得很近很近,宁国公表情自若,二皇子却已然双肩颤抖了。
夏明昭看了看地上栏杆映照的影子,距离午时三刻很快就要到了,他无聊的摆弄了两下红色写着“斩”字的签令牌,斜眼看了夏明远一眼,“皇兄,听闻昨日宁国公府抄家的时候甚为热闹啊,百姓们争相抢夺,不知道可少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曾?”
夏明远深色依旧泰然,满副不打算打理夏明昭的样子,一眼都没瞧他回道,“这个就不劳四弟担心了,倒是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堂堂四皇子府居然有贼人乱窜,深夜之中送进去你卧房什么东西都察觉不到,倘若再这样下去,有刺客杀手上门岂不是更危险?”说着,夏明远偏过头,眼神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四弟,你说皇兄我说的对不对?”
夏明昭面色一白,当然明白夏明远是指什么,前日晚上借着孙志典的手,上官罗漪竟然安排人将那么多黑衣人静悄悄送进了他夏明昭的卧房中,要知道,四皇子府往日里严的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别说这么多死人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想到这里,夏明昭不由憋闷,但在夏明远的面前又不想跌份,连忙哈哈一笑接过来说道,“皇兄说的有理,不论何时,府内人的安全总是最重要的。”
刘简坐在一旁听这两位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理会,专心盯着那长杆落在地上的影子,终于午时三刻到了,他侧了侧身子对着身旁两位皇子道,“大皇子,四皇子,时辰到了。”
夏明远轻笑,看了刘简一眼,“刘大人请,今日我跟四弟本事副监斩官,协助您而已。”说着,将签令筒推到了刘简身前。
刘简当仁不让的从签令筒中抽出了一块儿签令牌,当机立断的丢向了前方,令牌落地,立即执行。
侩子手们见长官已然下令,他们这边手起刀落更是不敢怠慢,只听嗖嗖嗖的声音,汩汩鲜血从一个个断落的头颅处喷涌而出,不多时,侩子手们的身上便满是喷出来的鲜血了。
直至快斩到二皇子的时候,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突然掀起了一阵骚乱。
夏明昭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伸脖望过去,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一直坐在身边的夏明远已然不见了。夏明昭一愣,当即四下张望,终于在韩府跪着的人排这头找到了夏明远的身影,他正手握剑柄警惕的站在跪着的人排之中,一副怕人劫法场的样子。
见夏明远被吓成这样,夏明昭不由笑了,“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这么点儿小乱子就吓成这样!”说着,夏明远提起朝服的裙摆,径自亦走出了监斩官的座位,走下台阶。
却不想,就在这时,刚刚骚乱的那块区域,突然响起了冲杀的声音,数名穿着平民衣服的百姓手握利剑便冲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