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熊典事回到奉常寺中,又有新的太卜丞前来,活动自然便被提到了日程上。
转眼,此时已是新一年的一月末了。
徐福整理了去年各项占卜事宜的竹简,然后命人交到了太卜丞处。
说起来太卜令这一职也并不轻松,虽无大事,但琐碎事实在烦人,他如今做个太卜令说起来风光,而实际上呢,不过是负责平日组织大家卜卦,汇总众人竹简,另作记录罢了,若说如何有实权,那恐怕至少也得是个太卜丞才成。而太卜令之所以受人青睐,也不过因为这是晋升必经途径罢了。
整理完之后,徐福压住打呵欠的冲动,心中又升起了想要早退的心思。
想来那内侍应该也在奉常寺外等着了,于是徐福将手边杯盏一推,便要起身往外走去。奉常寺众人对于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也没多分一点目光给他。只是徐福还没来得及踏出那门口,便被人叫住了。
“徐太卜,太卜丞有请。”那人冷着一张脸,语气生硬道。
之前徐福见到此人是跟在侯太卜身后的,应该便是他使唤的人。
徐福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顿住脚步,神色淡淡,丝毫没有惊慌地问道:“太卜丞唤我过去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见了便知。”对方竟然是一句也不肯多透露。
官大一级压死人,徐福不想在人家新官上任第一天便不给面子,惹怒了上司是会引出更麻烦的事儿来的。徐福也不犹豫,便跟着那人走了。太卜丞处理事务的地方便要高级得多了,完全划分在了另外一个等级圈子中。徐福踏进厅中的时候,便有不少人朝他打量过来,这些人的目光十分坦荡。
他们听了不少关于徐福传言,但平时徐福鲜少往这边而来,所以也少能见到徐福的风采。
众人对徐福虽然算不上如何友好,但目光总归是平平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总归大都是温和的。等徐福一走近,他便看见,唯侯太卜一人,面色微冷地坐在位置上,指了指面前的竹简,朝徐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拿回去,重新镌刻后交于我。”
什么?
徐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可是竹简之上有何不妥之处?”徐福问道。若是他竹简有何处出了错,他便也认了,那是他的错误。
侯太卜冷声道:“字迹凌乱难辨,身为奉常寺中堂堂太卜令,怎么能如此敷衍了事?”
徐福很想告诉他,这不是我敷衍了事,而是我手腕虚浮,勉强能刻出这个模样来,已经很不错了,你当谁都能适应每天写个字还要攥着笔刀辛苦往竹子上刻吗?徐福的手指头几乎天天都疼得发麻。
侯太卜此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字迹凌乱难辨,此等事还真有些……丢脸。
徐福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并非我敷衍,而是我字迹便是如此……”
侯太卜认为他在强辩,直接打断了他,“若是字迹如此,那便更要将竹简取回去重新镌刻了。若是次次认为堪堪便可足以,那岂能有进步?多年以后,难道太卜令仍旧要保持着自己凌乱的字迹不更改丝毫吗?”
徐福很不喜欢自己心血被否定的感觉,尤其是侯太卜如此一番话,更令他想起来上辈子令所有学生闻之色变的“老师”。
但侯太卜说的话乍一听还特别有道理,徐福怎么反驳?如何否决?
只能暗自咬牙,认了。
谁、让、他、字、丑、呢?
徐福将那竹简拿起来,刚要转身就走,他却突然又顿住了,为了小心起见,便又问了那侯太卜一句,“太卜丞可还有其它事?”
“将历年竹简都整理来交至我处。”
听见侯太卜那比自己还要云淡风轻的口气,徐福一口血哽在喉咙口里。重生在秦国这么久啊,他就没体验过这么哽得慌的感觉啊!
将历年竹简整理出来?
说得轻松。光是如今他抓在手里的竹简,便已耗费他不少功夫,更莫说那么浩大的工程量了。
“旁的事便没有了,若是有事,我会差人前来唤你。”侯太卜一边说着一边又面无表情地翻开了面前的竹简,简直比徐福平日里在奉常寺装起逼来还要可怕。
徐福只得生生将这口气先咽下去了,虽然心头不快,但是侯太卜也没什么出格之处,那……便先忍了。
他抓着竹简告了辞,不知不觉便握着竹简出了奉常寺,那内侍见了他,立马笑着迎上来,见着徐福的模样,还笑道:“徐太卜对事务实在上心……”
徐福怔了下,松开手才发现竹简还在自己掌中呢。
他撩起车帘坐进去,突然有种带了被罚抄的家庭作业回家的感觉。
徐福被自己的想法雷了雷,便闭上眼不再琢磨此事。
这一日,昌平君在朝堂之上被秦王亲封为右丞相,昌平君在朝堂上的风头一时又达到了顶峰,而那长信侯嫪毐与相邦吕不韦,再无人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