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安微微一笑:&ldo;你不懂。天家父子,亲情往往薄若一纸。我若所料没错,万岁和太子,父子猜忌已然多过信任。我是在赌,但愿我能赌胜。&rdo;杨云对裴右安,除为报恩慕义,甘心追随之外,对他的智计谋划,向来也是深信不疑。他既如此安排,想必便有他的考虑。杨云虽然依旧不解,但见裴右安不再解释,便也闭口不再多问,只朝案后那道身影下跪:&ldo;裴大人,你多保重。&rdo;杨云行礼过后,起身,迅速离去,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裴右安在昏暗里独自坐了许久,看向角落的那面铜壶滴漏的影子,想来早过了她从前限定自己回房睡觉的最晚时辰亥时中刻,伸了个懒腰,起身,踏月回房。隔几日,满朝文武便都知道,皇帝下朝,频召裴右安入御书房议事,进膳之时,乃至于分汤而饮,一碗而食,吏部虽还未曾下文,但显然,这是要夺情起用守丧还不到半年的他的一种预兆了。如此之殊荣,不过再一次验证了一直以来的一件事:君臣相和,皇帝对裴右安的倚重和信赖超乎寻常。裴右安自归京后,行事依旧低调,除受召入宫,少与同僚往来,大多时间在府中闭门不出。倒是一直有个传闻,说他和白鹤观里的含真女冠子向有交情,除了替那女冠子的弟弟看病之外,和女冠子也有和诗应赋的一段风雅往事,这次回京,也被人看到去过观中。一个是玉骨含香、不同俗流的传奇女子,一个是惊才绝艳、权重望崇的倜傥郎君,所谓檀郎谢女,惺惺相惜,且谢郎着帽,文人风流,自古以来,这也在所难免,想必裴右安也未能免俗,众人提及,倒是艳羡不已。白鹤观里,裴右安为迟含真诊脉察病完毕,转身到书几前,提笔蘸墨。许久不见,迟含真人比黄花,病的弱不胜衣,方才因咳的厉害,此刻面颊聚起的红晕尚未退去,撑着被一个小道姑搀扶而起,跟了过来,面含愧色道:&ldo;病了有些时候了,换看了个几个郎中,都未见好,病势反更缠绵,宫中太医,先前来此,乃奉命为我弟弟看病,如今我也不敢再请太医。一副残破之躯,原本死不足惜,只是我若有个不好,留下幼弟更是无人照拂,只得厚颜,又烦扰大人了。&rdo;裴右安写了方子,待墨迹干后,交给侍立在旁的另个小道姑,转向迟含真,温言道:&ldo;你何出此言?先前我便对你说过,无论何事,你若有了难处,只管来寻我,何况关乎身体?你此次病的不轻,除身子孱弱所致,想来思虑也过重了,内外相交,方一病不起。除了依方吃药,更需放宽心怀,勿做无谓之思。&rdo;迟含真目中泪光闪烁,点头答应。裴右安环顾了下四周,见四壁徒然,陈设比之从前空了许多。&ldo;方才入观时,我听清心道姑说,你近日当了不少的物件?&rdo;迟含真道:&ldo;此处为女观,我阿弟身体见好,毕竟男女有别,且我自己亦寄人篱下,故叫他搬了出去,托付给了一个同乡,人是极信靠的,只阿弟日常吃穿用度,需费些银钱,我手头无多少积蓄,故收拾了些身外之物,或当或鬻,叫大人见笑了。&rdo;裴右安道:&ldo;可需我周济一二?&rdo;迟含真慌忙摇头:&ldo;大人万万不可。我便是不愿再受外人之馈,这才当鬻物什。大人本就对我助力良多,我只恨报谢无门,怎会再要大人周济于我?&rdo;裴右安微微颔首:&ldo;气清志洁。也好,我便不强行以俗物侮你。只是往后,你若实在困难,无须矜持,尽管告知于我。&rdo;迟含真低眉,朝他深深拜谢。裴右安收拾了携来的医箱,开口告辞。迟含真不顾病体孱弱,亲自送他到了院中。裴右安叫她留步,自己行了几步,忽似想到了什么,略一迟疑,转身,低声道:&ldo;你祖父当年字画双绝,我记得天禧先帝曾做题跋,还盖过先帝私印。不知那些字画,如今你可都还保存?&rdo;迟含真追忆过往,目露怆色:&ldo;难为大人还记得祖父字画。当年家中出事,人尚且不能自保,何况别物。恰好当时,祖父也是感念先帝之恩,因那几幅上头有先帝御笔,故预先留存,悄悄托付给了一个密友,如今已经回我这里了。也就剩这几张字画,权做念想罢了。不知大人问及,所为何事?若是有需,大人稍等,我这便取来,大人拿去便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