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瑜是这个性子,旁人也劝不得的。”怀梁答。
白锦锦又想起什么,问道,“不知小樟儿怎样了,她该从来没离过她父亲?”
“凤儿照管,她应该也过得很好。”怀梁又叹息道,“她是开春的生日,现在该到了。”
白锦锦退回到雕花的妆台前面,那竖着一枚铜磨的镜子,同北方见惯了,只能模糊认映出人影的镜子不同,白锦锦透过铜镜看去,清楚地见到自己的身影显现在里边,连一丝一缕的黑发都看得分明。
她从桌上摸起了结发的红玉金铃,叼着一边,将另一边的头发拴起来。
“过了栖碧城,再过了银华城,就是秦安了。”她含糊地说,“打下秦安,就将你弟弟放回北方,叫他回大津陪女儿去。”
“别忘了中间还有一个玄水关。”怀梁提醒她,“这是要紧的地方,急切打不下来。何英父子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能让你这么说,这两个人想必非凡了?”
白锦锦赤着脚拢了拢梳好的头发,发辫上编着两个金铃跳动,为昏暗的室内带来一丝亮色,有种极具生命力的美感。
“我从前曾与他们在北地交战,那时候我十九。”
十九岁的怀梁。
白锦锦忽觉恍然,十九岁的怀梁有一张白皙的脸庞,赤色披风用纯金鹰首扣在肩头,外罩以颜色沉暗的狼裘,沉默寡言,手持□□“断月”,身形挺拔,孤峭冷峻。
他同白锦锦在女亲王们帐中见过的王夫,“詹吉尔”都不一样,附佘的男人温柔,沉默,顺从,金眼睛如同上了雾,眼睛总是紧盯着地面,有些出身贵重的王夫,为求新奇和潇洒,会特意在身上和头上以红玉,黑金和玄铜木装饰。
女亲王们很吃这一套——他们喜欢自己的男人打扮得花红柳绿,欣赏他们顺从的态度,喜欢王夫们在自己的座下俯首帖耳,有些严苛的女亲王甚至会让“詹吉尔”整日跪着侍候,一旦抬起头来直视主上,就用马鞭将他们抽得半死。
沉默恭顺,繁复华丽的男人让她们觉得自己对身边一切都有绝对的控制权力。可白锦锦偏看不出那有什么好看的。
而怀梁则迥异——十九岁的怀梁,北地王的嫡次子,眼睛是闪烁的琥珀石,容貌清冷,往雪地里站着如一只锐箭。
年方十七的白锦锦那时便动了娶他的念头,一直维续到现在,觉得这个少年是件宝贝,是除她之外旁人不配据有的宝贝。
如今少年已完全长成男人,轮廓英挺俊美,眉目深邃锐利,仍不掩其光彩,反愈加之深。如同从矿里开出来的红玉经过陈放,发出沉郁绝美的色泽。
窗外雨大了起来,雷声在天边开始滚动,太阳仍沉默在云层里不肯露头。白锦锦走到窗边去伸手阖上窗户,站在窗边,侧头用余光盯着怀梁。
“我为你取了岳王关,要我继续为你取玄水关吗?”
“那倒不必。”怀梁也为自己披一件衣服,将目光投向灰沉沉的天边,好像等着什么。
“那你预备要怎么取下?”
怀梁笑而不答,向她伸出了手,白锦锦也伸手去挽住他,两人一起走入前堂。
屋里黑得很,侍臣刚走进来,先将门口的蜡灯点起,两侧的蜡灯都点完后,又到桌前点了一盏油灯照亮。白锦锦在怀梁身边坐了,看见怀梁穿回自己那身赤衣,火光映在他衣袍之上,分外明亮,古剑镇声悬在腰间,发着沉着的光。
他一手放在桌子上,脸上显出思虑神色。两人刚坐定不一会儿,怀瑾便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干衣服罩在外面,露出来的衣领里却仍有湿痕。
“要下大雨的话,就缓一缓也没什么的。”怀梁看着他湿漉漉的衣领,拧着眉头教训他。
怀瑾满不在意地笑了,“我让他们都回去了,既然下大雨,那就没办法了。”
他又道,“我原没估计到下这么大的雨,因要提防何英攻来,这才让他们撤了西边的城防,挪到东边去。”
“何英攻来了?”
“没有动。”怀瑾答道,“栖碧城失守,估计他们也不敢冒进,我只担心……他们如今按兵不动,是在等容落的援军。”
“你手下探子可有接到消息?”
“正是因为接到了,我才这样说。秦安已经开始整军,容落和岳方成预备亲征,因病才耽搁下来。”
“在这之前要拿下玄水关,绝不可让他们依地利据守。”怀梁很快做出这样的判断,怀瑾站在原地思索,观察着他的神色,道,
“先前我们依照无患子道长所言,请楚庭军队北上相援,可不料聂洵在那之前出城突围,这支援军便搁置下来,如今子思公子正陈兵鹧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