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小桃把下人支了出去,飞快地铺开纸张,模仿着方才看到的出关文书的字迹、大小、布局,以及行文的措辞语气,写下了一封出关文书。只是出关的地点把吴越的婺州改成了契丹的幽州。写这封文书的时候。小桃的手都是颤抖的,用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缓了许久才写成。边写还边竖着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心跳得极快。几乎要蹦出来。半晌,才书写完毕。字迹虽然由于紧张并不十分流畅,但和赵光义的字还是极度相似的。
小桃把文书放在蜡烛边来回烤着,好让墨汁尽快干了。文书是写成了,可赵光义的印章怎么办?该怎么才能拿到?小桃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桃慌忙把写好的出关文书折叠起来放入袖中,在纸上飞快写了几句行草的诗词。待到赵光义进来的时候,小桃已经写了两幅字。
赵光义推门进来,勾唇笑了:“这么勤奋,回来还继续写着?”说着走到了小桃的身边,看着小桃笔下的“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见。柏梁失火去。因入吴王宫。吴宫又焚荡,雏尽巢亦空。憔悴一身在,孀雌忆故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是小桃在花月坊表演双燕舞时,每天都写的句子。自然最是熟悉。方才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就写了出来。赵光义对这句诗是熟悉的,是小桃第一次告诉他“双燕复双燕”的美好,只是后面的几句,竟然是这么悲凉的结局。赵光义捏上了小桃的手,把她手中的笔扯了下去,沉声道:“不要再写这种句子。不吉利。”
小桃勉强牵着唇角笑了笑,赵光义伸手揽上了小桃,把小桃拥进了怀中,小桃偎在赵光义身上,有些出神道:“廷宜,你有没有后悔教我写字?”
廷宜二字已经叫的赵光义心中柔柔化开,他把小桃抱得更紧。在小桃脸侧低语道:“傻气,怎么这么说?”他怎么会后悔,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写一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那种得意又伴着温情,会把所有的理智都摧得化开,只觉得她便是他的一部分,今生舍不得。来世放不下。
小桃一心愧疚,紧紧咬了咬唇,直咬得唇上的疼痛掩过了心里的疼痛。转过身来伸手圈上了赵光义,却无意碰到了赵光义腰下系着的锦袋。心里一怔,这个锦袋他随身带着,那印章也是随身带着的吗?
正出神着,赵光义已经覆上了唇动情地辗转。小桃的脑子一空,随着赵光义顺承婉转,整个人都几乎要化在赵光义的怀里。只跟着他的动作承接、回应,把自己软软地奉给了他的强硬,任他的身体和自己缠在了一起,缠得心神都又醉又空。
激情褪去,赵光义揽着小桃在床上睡得呼吸均匀。小桃只觉得身上又酸又软,赵光义每次都专注而动情,似乎用着全部身心和激情,不仅是索要她,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把自己和小桃都忘情地烧在了一起。这种感觉惊心而动魄,烧得小桃不仅脸颊发烫,身心也战栗。而这种战栗和亡国的危机交缠在一起,就好像有两根绳子扯着小桃,在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扯着,扯得她心痛得要滴血,呼吸不来。
月色盈盈洒了满屋,小桃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身旁的赵光义睡得酣畅,小桃的心扑通扑通猛地跳得好快,小桃披了中衣,下了床,把方才散落在地上的衣袍捡了起来。赵光义的腰带上系着那锦袋,小桃摸了摸,里面硬硬的,印章就在里面。怎么把它拿出来盖在自己撰写的文书上?
小桃脑子在飞转,想了不下几十种方法,却又觉得哪种都不甚妥帖,正想着,赵光义的声音在暗夜里沉沉响起:“桃宜?”
小桃一个激灵,手脚都像冰一样,稳了半晌才缓缓答道:“睡不着,想起来找杯茶喝,顺带把地上的衣服捡捡。”
赵光义温声道:“把下人唤进来就好了。”吗亚讨血。
小桃尴尬地笑笑:“怕把你吵醒。”
赵光义也披着衣服下了床,把小桃手里的衣服扔在了一旁的桌上,攥紧了她的手声音满是沉沉的宠溺:“又傻了。”说着向外唤着,“来人,奉茶。”
第二天一早,赵光义去上朝。小桃也无心再睡,起来换了件鹅黄的衣裙,头发松松挽就了发髻。今天赵光义说要带她出去逛,不知能不能有什么机会拿到印章。想到这个,小桃的心就像压了块巨石,沉得喘不上气。
刚吃过早饭,李月娥便又来探望小桃。李月娥每天早晨都会来看看小桃,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虽然只是几句,却绝不是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小桃这几天在晋王府,也听下人议论起府里的事。那些姬妾,虽然有了子女,却并无一个十分受宠的,只是轮流偶尔侍奉着赵光义。赵光义最敬重、聊的也最多的只有李月娥,所以李月娥在府里的地位是最尊崇的。但李月娥却从没侍奉过赵光义,仅有的一个儿子元佐也几乎人尽皆知是个舞姬生的,只没人敢在元佐面前说而已。所以李月娥虽地位最尊却也没人嫉妒,毕竟一个从不侍寝的女人,也并不值得嫉妒。
小桃知道李月娥对赵光义的情意,更佩服她这么多年能坚持自己的执念,并且真的做到了以赵光义的爱好为自己的爱好,以赵光义的喜乐为自己的喜乐。一如她对自己的关切,只是因为赵光义对自己的爱。
小桃随口和李月娥聊了聊开封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李月娥淡淡笑着:“说实话,在开封这么多年,晋王也从未带着我出府去逛。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好玩。只是听人说起,开封城南有座山,俗称石头山,那山上每到早春梅花开得极好。还有处寺庙,常常有文人雅士在那里集会。你若是想去,那是个不错的去处。”
小桃心里闷闷疼了一下,记得李月娥曾经也是个爱玩的,还常常带着赵光义出去买兵器、笔墨之类,而现在,也安于室。正想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跑了进来,一头大汗滚进李月娥的怀里:“娘,您答应给儿子的弓箭呢?”
小桃一怔,随即明白这应该就是元佐。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孩子很壮实,和李月娥也很亲近。李月娥揉了揉元佐的头,柔声嗔道:“没头没脑闯进来,也不叫人。”
元佐这才整了整衣服,冲着小桃行了个礼,朗声道:“桃夫人。”说完扫了两眼小桃,又钻进了李月娥的怀里。看的出来,李月娥对这个不是自己的亲生的儿子疼得紧。小桃对李月娥又多了几分钦佩。小桃从妆奁盒里拿出了两个金锞子给了元佐算做见面礼。
李月娥正要推辞,赵光义已经下朝回到府里走了进来。李月娥便将金锞子收了起来,元佐更是见到赵光义刚才的淘气劲儿一点也没了,立马木了张脸低着头全身都恨不得缩起来,看来是怕极了赵光义。李月娥忙带着元佐和赵光义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开。
小桃整了整衣襟对赵光义笑道:“方才听月娥说,城南的石头山不错,你若是有空,不妨吃过午饭后,去那里看看。”
赵光义点头微笑:“好。”
石头山在开封的城南,山势并不高,便是寻常的书生,也只许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顶,也有小道可以骑马上山。山腰有座槛外寺,里面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山顶一片梅林,这些日子开封的气候开得正艳。不少文人雅士在梅林边的亭子里集会,作诗画画,颇有兴致。午饭后,赵光义带着小桃和两个侍从,骑马绕过市集,不过一个时辰,已经到了石头山底。
赵光义本想骑马上山,小桃却说天气暖和,还是爬上去更有趣。赵光义自然应允,拉着小桃的手缓缓向山上爬去。
一路走走歇歇,小桃走两步便要歇一歇,却仍坚持不肯骑马,直到快日落,才到了山顶。还有几个书生在对着梅花吟诗。小桃便和赵光义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吟诗作对,相视一笑。
小桃被李煜熏陶了那么久,也对诗词知道一些,听得那些书生的诗句实在无趣,不由也插了一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赵光义听得这句奇巧,不由问道:“这是谁的句子?”
小桃折了枝梅花笑道:“你猜。”
赵光义想了想,这句子清香二字再结合眼前此情此景,定是写梅花,但整句却又借梅花写意,不是寻常人的笔法,除了那位不会打仗倒写得一首词的李煜,也是没旁人了。赵光义不由冷笑了一声:“刁钻取巧。”
小桃知道赵光义猜了出来,挑挑眉道:“明明技不如人。”江南的诗词雅韵,别说李煜,就是普通士子做的诗词,也比那几个开封书生强。
赵光义也不再争辩,宋人不及唐人风雅是事实。过了半晌,看小桃还没有赏玩够的意思,便笑道:“还不够,要住这里?”
小桃的心一突,手心又出了层汗,答道:“好啊。我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