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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夜正深，窗外漆黑一片，更柝一声声有气无力地打着。

官场

官场‐‐大清王朝的膏肓病象

衙门开时，只见老爷威风凛凛正襟危坐；六扇门一闭，算盘镇天响，刀笔四处飞都说官衙最凉快，是个有天没日头的去处，难怪门口的戒石碑阴森森的长满了苔藓，使文字难以辨析；但自古无人去看，反正谁都知道上面写着什么：&ldo;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rdo;

从没人当真。老百姓吃亏多了自有一套对策：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上衙门‐‐冤死不入县！这是不是就是圣人说的&ldo;必也使无讼&rdo;呢？

&ldo;这些奴才的竹杠居然敲到老子头上来了！&rdo;

京城大帅府里，福康安大发雷霆，满头青筋暴起，捧着盖碗茶的双手微微颤抖，发红的虎目似乎要射出火来。

下人不敢仰视，只是低声咕哝着：&ldo;他们说……他们说……您……您自己去也是一样……&rdo;

福康安怒极反笑，啪一声把碗摔在桌上，喝令更衣备轿，他要亲自去一趟户部，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他，圣上的红人，当朝最显赫的武官‐‐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一等嘉勇公福大帅索贿，而且开口就是万金！

他还想看看，那些被银子迷了心窍不顾性命的刀笔小吏是如何找题目下手的‐‐自己这可是堂堂正正的公事，核销平定西藏的军费！

&ldo;禀老爷，您不用去，他们派了一人来了府上，正候在外面呢。&rdo;

福康安大惊，小吏索贿居然敢索上门来，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

福康安大马金刀地坐着，狠狠盯着那个跪在脚下的书吏。许久，他一字字沉声道：&ldo;向我要银子的，是你？&rdo;如果他的眼光像墙上挂的宝刀那么锋利的话，现在地上早已是一摊烂肉了。

瘦精精的书吏跪得规规矩矩的，看上去很是恭敬；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还是垂着头用一口悦耳的京片子不紧不慢地回道：&ldo;禀中堂：我等岂敢索贿，我等不过是为了中堂您计较罢了。&rdo;

&ldo;哦？&rdo;福康安向前欠了欠身子。

&ldo;中堂大功告成，圣上欣喜是不用说的。但您核销军费多至数百万，账牍繁冗，我们书吏才十数人，日赶夜赶，也非得花上两年时间不成，如果拖这么久，到时再交部核议，能不能顺利准销可就没人敢担保了。这点事不完，您的平藏事业可终究不能算圆满。万一圣上什么时候心里不舒坦，再听人一挑拨，说核了这么久，这里头怕有猫腻，指不定就兴起大狱……我们用您的钱，是为您雇些人来，大伙为您出力，尽快了了这事，圆了您的大业啊！&rdo;

福康安牙齿咬得吱吱响，想骂人，可不知道骂些什么骂谁好。他很清楚这些书吏即使真把他这事拖上三年两载，也绝不会有任何违反大清律例的漏洞，他们有的是借口；相反他们若是想在文书里给自己编排些罪过却是易如反掌。

终于，他仰面靠着椅背，疲倦地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说：

&ldo;是否定要万金‐‐能少些吗？&rdo;

不能少，福康安最终还是给了万金；户部书吏也做到了他们的承诺：&ldo;越旬日，奏闻依议。&rdo;（徐珂《清稗类钞》）

书吏不入流品，也没有秩禄，根本不能算是官员，只是官衙里掌理案牍的下人，确像福康安所说，是奴才一辈；在时人眼里也是卑微不堪的货色，如清末李慈铭所云是&ldo;黑衣下贱之流&rdo;。可就是这些贱吏，竟一次次整得权臣贵戚封疆大吏服服帖帖，拱手孝敬。吃了书吏亏的显贵远不止福康安一人，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一个也跑不了，而且索贿金额还看人下单，得般配各人身份。

第92节：官场‐‐大清王朝的膏肓病象（2）

这些小吏，有个专用的书面名词：&ldo;胥吏&rdo;。对自己的能量，胥吏们毫不自轻。曾有个书吏夸口：&ldo;这衙门好比是辆车子，来办事的是照顾生意的客人，我们都是拿皮鞭的车把式，而那些坐在堂上的大人们，不过是骡马罢了，咱让他左就得左，右就得右。&rdo;‐‐有人据此编了曲儿：&ldo;堂官牛、司官驴，书吏仆夫为之驱！&rdo;

听来荒唐可怕，可悲的这却是事实。名臣胡林翼就曾感慨道：&ldo;六部之胥，无疑宰相之柄。&rdo;‐‐小小书吏，居然权比宰相！后来洋务思想家、学者郭嵩焘在总结历代得失后更是无奈地哀叹：相比历代朝廷与外戚、太监、后妃、藩镇等争夺天下权力，&ldo;本朝则与胥吏共天下耳&rdo;！

更确切说，与大清共天下的，除了这些胥吏，还应该包括那些幕僚‐‐通常称为老夫子、师爷的。尽管天下师爷不全是绍兴人，但似乎每到饭时，所有的衙门都有间房里飘出悠悠的糟气米酒香‐‐不是有句老话叫&ldo;无绍不成衙&rdo;吗？

师爷也和胥吏一样，没有官衔不入编制，和官员仅仅是雇佣关系，但所有人都知道，运转大清朝大大小小衙门的，就是这些不入流的师爷和胥吏！

就算那些官员禀性淡泊，不在乎大权旁落，可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潮水般流入奴才们的腰包，眼珠子难道不红吗？若是有个把清廉些的，看着自己属下如此肆意妄为无所忌惮，难道不能拍案而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