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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ldo;政府的档案嘛，装的都是秘密。自然越隐秘越好。&rdo;

周荣转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赵迅一眼，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声：&ldo;你怎么想到的？&rdo;

赵迅愣了一下，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逃犯，干笑两声说：&ldo;鲁……鲁班爷，告诉我……给我的启发……吧。&rdo;

熊老倌在一边得意地说：&ldo;我这徒弟，得了鲁班真传，都可以去北京给毛主席干活儿了。&rdo;周荣神情严肃地&ldo;嗯&rdo;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

迎春木器社的人都对这个后勤处长敬畏有加，熊老倌有一次想拉他来喝酒，被周荣处长严肃地拒绝了。他经常来现场检査工程进展，高兴的时候也和工人们开开玩笑，但和赵迅除了谈工作上的事情，从无多言。有一天下午，快下班时，赵迅一个人在木工房刨几块板子，猛然发现周荣在离他十多米的地方远远观望。他放下刨子，也朝周荣那边看。阳光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明亮得晃眼，周荣在一处屋檐下，而赵迅在有些阴暗的屋子里。但似乎谁也不愿走过去，走到光明之下。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凝视了足有半个小时。直到下班的人们陆续走出办公楼，周荣才转身离去。

人们嘲笑木匠有一句话叫作&ldo;自做木枷自己戴&rdo;，赵迅在做公安厅的那些档案柜时曾经想到过，这些像中药柜一样层累相叠的柜子，哪一个会装自己见不得人的档案呢？新社会让赵迅时常梦里惊魂的就是自己的既往历史不知会装进哪只档案袋，不知会暗藏了多少&ldo;延时炸弹&rdo;。共产党用档案管人，管得你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像赵迅这样有所谓&ldo;历史污点&rdo;的人，他的历史一定归属于&ldo;敌伪档案&rdo;那一类，隐藏在某个档案柜的抽屉里。有一天，&ldo;赵鲁班&rdo;对手下的徒弟说，我们这是在做一口口&ldo;活棺材&rdo;。徒弟不解地问：师傅，哪有这么小的棺材？赵迅看看徒弟憨厚的脸，什么也不想说了。如果说一个个的档案抽屉就是&ldo;活棺材&rdo;的话，里面装的档案袋就是&ldo;裹尸布&rdo;了。&ldo;尸主&rdo;都是赵迅这种政治上判了&ldo;死刑&rdo;的人，他们一生都挣不脱这件&ldo;裹尸布&rdo;。一封检举揭发信、一张旧时代的履历表，一份认罪书，甚至一篇旧报纸上的文章，都是这个人的&ldo;裹尸布&rdo;，层层包裹，深深埋葬，永世不得翻身。妙的是这世上有多少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副&ldo;活棺材&rdo;，有无数身&ldo;裹尸布&rdo;，就像赵迅自己，为别人做着&ldo;活棺材&rdo;，也不可避免地要为自己做一口。

1957：第二次交代以鲁班之名6，鲁班现形记&ldo;赵迅，老实交代你的罪行。&rdo;

&ldo;赵迅，男，1926年生，1931年起在滇西老家龙陵县坝子乡念小学，证明人赵家英。1937年在县城上初中，证明人刘树清。1942年曰本鬼子侵占了龙陵，我随家人出来逃难，先后在保山、大理、昆明、玉溪等地方讨生活，证明人有张得贵、髙满银、赵石头、何老爹、向二嫂、方知明、谢老四、花和尚、王道士、秦尼姑等。1945年抗战胜利后在玉溪马营镇当小学老师，证明人是任桂枝。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自修文学写作。1947年到昆明南屏街开4菊花米线店&rso;，证明人王大勺。1948年和韩三勤等人在昆明发起迎春剧艺社，上演进步话剧，证明人阿1杨小昆。1950年11月参加省文联筹备小组的思想改造学习班，证明人李旷田。1951年元月因参加过被定性为国民党特务外围组织的&lso;寒梅会&rso;，被判人民管制四年，管制期间因表现积极，获得政府宽大处理，提前一年结束管制，恢复公民身份，证明人青云街派出所王有根所长，省公安厅周荣副厅长。1954年在周荣副厅长的关怀下成立迎春木器合作社，任社长至今，证明人周荣副厅长、熊老倌。报告领导，交代完毕。&rdo;

&ldo;别跟我们胡扯些人都找不到的证明人啦，七大姑八大姨的，连和尚、尼姑都扯进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种人耍的鬼把戏？还想让我们看看你有多顽固狡猾吗？别再装了，先交代出你的真实姓名来。说，姓什么？&rdo;

&ldo;姓赵。&rdo;

&ldo;名？&rdo;

&ldo;单名迅，赵迅。因为会点儿木匠手艺，人们叫我&lso;赵鲁班&rso;，有时就直接喊我鲁班师傅、鲁师傅。&rdo;

&ldo;啪！&rdo;审讯者一掌拍在桌子上，就像给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ldo;赵广陵！你这个国民党反动军官，还想跟人民政府躲猫猫吗？&rdo;

坐在木椅上的赵迅身子稍微往前挺了一下，他身后的两个警察就伸出手来压住了他。他并没有反抗之意，只是当听到&ldo;赵广陵&rdo;这个名字时，就像听到一个老朋友的名字。

&ldo;你弄错了，我不是赵广陵。&rdo;赵迅平静下来，就像与人提起另外一个人，&ldo;赵广陵也不是反动军官。&rdo;

审讯者根本不屑听赵迅的辩解，脸上呈现出即将揭开一个谜底的得意，他起身走到屋子里的一个巨大的档案柜前，从一排排如中药柜的档案抽屉中找准一个，然后打开一道锁，从里面拿出一个棕黄色的档案袋，冲面前那个重新被叫作赵广陵的人晃了晃，&ldo;你的过去你想隐藏就隐藏得了的吗？这里面有你的一个朋友&rdo;。他说着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展开在赵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