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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前两天刚来了一股寒流,昆明冬天常见的太阳不见了。稍纵即逝的寒流,总让这座常年被阳光温暖着的高原城市微微战栗。一群喧闹的人在湖心岛上学北方的秧歌,红衣绿裤,红色的绸子,给有些肃杀的冬天带来一点不真实的暖意。这是眼下最时髦的艺术,大街小巷都有北方秧歌的锣鼓声和飞舞的红绸。赵迅还记得在1948年前后,这种并不复杂优雅,但处处透着某种叛逆和活力的舞蹈已经在昆明的大学校园里悄然兴起,学生们还流行唱陕北的歌曲一&ldo;对面个沟里流河水,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一面面的个红旗硷畔上插,你把咱们的游击队引回咱家;滚滚的个米汤热腾腾的个馍,招待咱们的游击队好吃喝。&rdo;还有&ldo;山那边哟有个好地方呀,金黄的谷穗儿堆满仓,你要吃饭得耕种,没人为你做牛羊&ldo;等高亢嘹亮、野性十足的歌儿。校园里的特务们把唱这些歌曲的学生都写进&rdo;黑名单&ldo;,但是他们又不敢以唱&rdo;淫秽歌曲&ldo;的名义捕人。人们已经被当时那腐败的独裁政治压抑很久了,民心所向,已昭然若揭。上周赵迅的迎春剧艺社应昆明军区文化部的邀请,为即将奔赴朝鲜战场的士兵们慰问演出,他们带去了话剧《雷雨》,但演出效果从士兵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便可感受出来,而军区文工团的一出《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秧歌舞蹈,把那些北方来的士兵舞动得情绪激昂,喊叫声震天。饰演周朴园的老韩在后台嘀咕道,我们是秀才演戏给当兵的看了。赵迅立马制止了他的牢骚。不要乱说,看来以后我们也可以在舞台上增加扭秧歌的场景。老韩大叫,我的赵大导演,《雷雨》里哪一场可以扭秧歌?把个卖米线起家的大导演噎得无言以对。

没有关系,赵迅此刻想。你要做人民的艺术家,凡是人民群众喜欢的,你都要去满足。相声、快板、街头剧、大合唱、山东快书、陕北秧歌,这些都是革命的文艺工作者需要尽快熟悉的艺术形式。李旷田同志如是说。在新时代激情饱满、才华横溢的大导演赵迅不仅可以在《雷雨》里导出扭秧歌的场景,《阿0正传》里同样可以扭秩歌。

当赵迅把这个事关肚子温饱的消息告诉他的剧艺社的朋友们时,比给他们加薪水更让他们欢呼雀跃,连思想一直比较落后的老韩眼眶里都有了泪花。他的妻子儿女都到了香港,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打听怎么可以去香港。&ldo;这可是国民党也没有魄力做到的事情。周公吐哺,天下归心。&rdo;老韩亮了一嗓子。那些容易激动的女演员,挥着拳头喊道:&ldo;革命干部,革命干部,我们也是革命干部了。&rdo;赵迅纠正道:&ldo;叫革命文艺工作者。当干部嘛,我们这些人还有差距,还要继续改造思想的。&rdo;他像领导一样的发话:

&ldo;省文联筹备组组长李旷田同志也就是将来的省文联主席,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有比他更适合当文联主席的了。李主席指出,你们这些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大部分是好的,是同情革命的,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今后只要是一切有利于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事业的文艺,党都会给你们充分的创作自由、表演自由。党会把我们组织起来,行动起来,到人民群众中去,甚至到抗美援朝第一线去,为工人、农民、士兵演出,写他们喜欢的戏,演他们为国家民众的牺牲。&rdo;

好激动的老韩一拍大腿,&ldo;我就不走了,去信叫家人回来。让他们看看,我老韩也是个对新中国有用的人。&rdo;

&ldo;爱情戏就不用演了吗?&rdo;

说这话的是剧社的当家小生刘国栋,他是抗战时期流亡到云南的杭州艺专高才生,山东人,天生的舞台胚子,往哪儿一站都是一副英气逼人的模样。抗战胜利后,因为追求昆明市长的千金留了下来。1949年年底卢汉将军在昆明起义,他的老岳父带着家眷连同他的妻子随余程万的部队跑到了缅甸。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走一直是个谜,有人说他要继续留在昆明演戏,有人说他其实是舍不得自己的情妇个富商

的三姨太。这是一个为爱情而演戏、而活着的人。

&ldo;爱情戏?&rdo;赵迅反问道,&ldo;这个火热的时代,你可别心中光想到爱啊情的,一旦参加了革命工作,哪里还有时间谈爱情?&rdo;

&ldo;娃娃总要生的吧,不管是哪一家的革命。&rdo;刘国栋笑嘻嘻地说。

众人哄笑起来,赵迅提高了声音说各位,各位,要想当革命的文艺工作者,我们不能再这样自由散漫了。而且,李旷田同志还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填一份表格,写淸楚自己参加革命工作的理由,还有在旧社会所从事的职业、证明人,有没有参加过什么社团组织。旷田同志说了,革命队伍是纯洁的,每一个革命文艺工作者都要像水晶一样透明。&rdo;

&ldo;那要看到我的内裤了。&rdo;

剧社里只有从来都没个正经的阿9才会说这样的话。这个家伙在舞台上把阿0演得就像他自己,或者他就是城市版的阿1因此大家平常都叫他阿1几乎忘记了他的名字。

赵迅瞪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阿卩的内裤想来应是最见不得阳光的东西。可是,谁的又不是呢?

几年前,当赵迅只身来到昆明创建迎春剧艺社时,没有人相信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ldo;卡西莫多&rdo;。那时昆明一帮热爱话剧的艺人以老韩为主心骨,在日渐萎靡的话剧舞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个十足的草台班子,常常窘迫得连场租费都付不起。老韩抗战时期曾经在上海和重庆的话剧团体里待过,是到处流亡的&ldo;下江人&rdo;,还和田汉、老舍这些大师共过事。他在昆明一所中学教音乐,异想天开地把《阿9正传》改编成歌剧上演。昆明人能接受话剧也不过十来年时间,那还应归功于西南联大的学生剧团。他们刚开始在昆明上演话剧时,被称为&ldo;文明戏&rdo;或&ldo;新戏&rdo;。女学生露着胳膊在舞台上出场时,下面还会传来嘘声和辱骂声。老韩把昆明的舞台艺术大胆向前推进了一步,但观众却不买账,连本埠报纸都评论说:&ldo;洋人歌剧唱腔堪比骡马嘶鸣,远不如云南花灯(注:云南地方戏曲之一种)委婉流畅,更遑论国粹之京剧也。&rdo;老韩看到这样的评价,气得吐了血。更让老韩吐血还有借债人的催逼。那时搞话剧的人都要依附在一些商人身上,他们或入股某出剧目,或拉来投资,或高利放贷。就像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也没有白演的话剧。在老韩走投无路之际,赵迅像个救世主一般出现在昆明的话剧舞台上。他还清了剧团的债务,重新改组了剧组人员,给新剧团起名迎春剧艺社。他说:&ldo;我们虽然身在春城,但我们话剧人的春天还没有真正到来,我们要用自己的演出去迎接它。&rdo;最为重要的是,他发掘出了璀燦夺目的话剧明星舒菲菲,在此之前,她只是舞台上的一个花瓶,连国语都带有浓郁的昆明腔,常引得剧场里的外省人窃笑。老韩曾经为此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是赵迅一个字一个词地教会她,什么是前鼻音,什么是后鼻音,这里该用卷舌音,那里该用前舌音,就像一个上语言课的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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