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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第3页)

还是她先注意到这一点,带他去白天才游览过的山顶柴屋,挡住山中料峭的寒风云雾,又为他煮了热水暖胃暖手。

“快日出了。”

声音平淡遥远,与她月下说鬼时的婉转音色判若两人。好在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窗户推开半扇,观看曙光从山峦底端向上推移。

谢安坐在她对面,看着窗外的天光映照在她神女般静好美丽的面容上,日轮越升越高,云层越分越开,她的容光始终盖过天光,占据他全部的视线。细细的幽香萦绕在两席之间,让他不知不觉间心荡意放,目眩神驰。

“郎君妙解周易,当知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打破梦境的是虽然属于她却让他感到陌生的声音,平静里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仪,“今日之事,不可泄于人知。”

她入江州五天内就当堂手刃郭默,面未改色的事迹不由浮上脑海,谢安的思绪瞬间恢复清晰,残留胸中的感情则没有那么快转变,他的语气不可避免变得悒悒不乐,转开头不想看她:“无物则无凭。”

同时在心里恼怒于她撇清关系,将昨晚一切当做未曾发生的行为,还将他当做轻浮小人般威胁提防。

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回答,谢安又担心自己误解她的想法,主动伸手入怀,解下随身佩戴的玉环递向对方:

“我新为鬼,不惧人言。此物愿奉神女身侧,纪念今日神会,有朝一日或许能派上用处。”

心里想的是陈思王流传天下的赋文:

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以王氏的才学,不可能连这层意思都领会不到。

她果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伸手接过,却仍然不肯相信他的诚意,如总会遗弃凡人的神女般绝情地转身离去。

谢安大感意兴阑珊,没有如原定计划地前往柴桑,而是好像真的来江州游山玩水一般,游够山川就返回会稽。

到家以后的第一个月,他心想名满天下的琅邪王氏也不过如此。

他不曾提出过亲近芳泽的非分请求,一路也从未举止冒犯,况且是她主动移步相见,何必那么不相信他。

到了第二个月,琅邪王氏的王羲之入会稽物色住处,准备从建康迁居会稽。

他的名声在王家子弟里仅次于王悦,又爱好山水隐逸,与谢安脾性相投。尽管谢安远小于他,谢家门第亦远不如王家,他对谢安依然视为可以交心的朋友,言谈交往之间充满诚意与看重。谢安也觉得自己过去的朋友里没有人能超过他,与他交情日益深厚。

只是同为王氏子弟,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将他和人在寻阳的另一位王氏相比,觉得还是那晚的她更让人难以忘怀,句句话都撩动他的心意,如同曲中圣手的音乐般美妙动人。安静不说话的时候也风采照人,自然而然引动人心中一切关于美好事物的想象,又能超越那些想象,将人带入更美好的胜地。

亲朋好友之间谈论世家闺秀、名门士女,他也总忍不住先在心里和她进行对比,然而无论怎么比较,都觉得处处不如她。他心里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从兄谢尚听到二兄谢据问她能和家中哪位交往女子相比时,第一反应会那么古怪。

到了第三个月,她在寻阳的事迹桩桩如传奇,在士庶间引起广泛议论,诋毁非议她的人多,喜爱仰慕她的人更多。她的年轻、美貌、才华和高贵的家世,每一桩都是晋人钟爱的特质。

即使相隔千里,竟然也好像她就生活在邻近一样,即使刻意不听、不谈、不想,也总能在不经意间遇到与她相关的人或物。

谢安晚上辗转反侧,终是无法释怀,找借口又往江州跑了一趟。

青山见我

王琅对发生在她送别返程的小插曲没有投入太多注意。

派人通知对方守在山脚的家仆去山顶接应,确保对方安全无虞之后,她就带人返回了坐落于郡治柴桑内的太守府。

在她想来,对方留下玉环,应该有日后登门拜访的意思,然而在太守府等了几天没等到人,她便将事情抛到脑后,研究起眼前的局势。

“不知道丞相最后能不能说服蔡谟答应接任江州刺史。”

姜尚在案前研究一堆破损玉片,随口反问:“他为何要答应?”

王琅被他问住,停了一下才道:“东晋立国倚仗的不过是荆、扬、徐、江四州,为国事计,他是接替温峤的合适人选,才能声望足以治理江州,对江州吏民军政都好,为自身计,江州是大州,无论他有什么抱负,江州都是不错的倚仗,为何不答应?”

姜尚眉毛微抬,神情讶异地看她:“东晋只有门户私计,哪来的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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