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危机感触发得不再那么麻木,钝痛着的大脑勉强运行,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站直、微笑,用淡然的态度和有礼的语气来有技巧地回答。就像之前在任何场合与任何人交锋时那样,不在压力前止步,激发自己的斗志去攻克这一切。
做不到。
当初激励他坚强去应对的,恰恰是如今将他迫进了这样地步的。
要成为一个软弱的人了,理智告诉他,不要让步,先直视对方的眼睛,然后开口,局面会很快稳定下来,不要怯懦。
还是做不到,他的肢体已经在自主地向后仰,考虑逃离这个地方的可能性。
沦陷与堕落永远是这么简单的,一旦松懈,就将陷入泥淖中。再多伪饰的光华也无法做任何助益,原来我根本没有想象得那么坚强,一句自然而然,虽有些突兀却并没有什么不合情理之处的问话,就能重重戳上罩门让我原形毕露‐‐陆以华前一秒还在这样想。
下一秒便被再契合不过的手臂拦住。
&ldo;你喝了多少。&rdo;这样解释他的失态,齐爷适时收回手看他挺直背站好。
&ldo;抱歉,我失态了。&rdo;他需要的只是那一刻的扶持而已,而这竟从齐爷身上获得,不知是意料之中又或之外,但是那坚实的保障足以令他不再发抖,动了动唇总算挤出句话来。
&ldo;我问了不应该问的问题,对不起。&rdo;何煦对突然出现的这个面无表情却令他感觉分外阴沉的男人心有余悸,连忙退了一步。
&ldo;没关系,人太多,又稍微喝了点酒,是我不在状态。&rdo;顺从齐爷方才给的台阶,陆以华作势揉了揉额角,微微笑道。
&ldo;以华不介绍一下,是好友么?&rdo;齐爷搭了句话。
&ldo;哦,当然。这位是方氏集团的方少董,这位是他的爱人。&rdo;陆以华被这明知故问唬住,只得慌乱解释道。
&ldo;久仰。我们还有事,不多打扰了。&rdo;并不觉得自己的高姿态有什么不对,齐爷不带任何结交的兴趣一般,示意面色仍有些发白的男人随自己出去透口气。
连道别也没顾得上,匆忙跟着齐爷比平日略快的步伐离开宴会大厅。
‐‐&ldo;此辰,齐爷真的不记得我们是谁?&rdo;
‐‐&ldo;贵人多忘事而已。傻瓜,不要多想,你喜欢的蛋糕在那边,去取吧。&rdo;知道以后可能要调整一下社交倾向的方此辰感觉太阳穴发涨。
远离灯光人声与音乐,室外的空气好了太多,也更容易令人放松。重要人物的离场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却没有一个人不识相到追上来打趣两句。
沉默地走了几分钟,齐爷终于停下脚步。
&ldo;坐下。&rdo;类似于一个命令的语气。
陆以华依言坐到花圃前的横椅上,低垂着头,内心复杂得不知道当用什么样的字句来自我形容。失落与另一种被托起的感觉令他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权,几乎干涸却又觉得被泡沫侵占充盈而饱和。
&ldo;你让我觉得失望,至少某些方面上。&rdo;凝视他一阵,齐爷背过身,这样说。
&ldo;我很抱歉。&rdo;
&ldo;你是在对我说?&rdo;
陆以华觉得委屈。他也许在齐爷面前丢脸丢过太多次,里子面子全没了导致有些无所谓般的赌气,也许今天强行压抑着的酸涩感几乎再不找到倾泻口就要将他窒息,不知为什么很久之前他就不再觉得在齐爷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是极其糟糕的事,至少没有强忍着把自己从内部撕毁那么糟糕。
所以他干干脆脆地把头垂得更低,合上眼,纵容眼泪滑下来,有点哽咽地重复道:&ldo;对不起,对不起。&rdo;
&ldo;你在对谁说?&rdo;齐厉觉得恼火,他内在极其冷酷的一面开始占主导,以至于对眼前人的示弱无动于衷。从他站在远处看到这个男人只懂得死死咬着牙一脸麻木、睁大眼睛像是要做出无谓的表情时,这种情绪就已经被引发出来了‐‐眼角都红了,他以为他瞒得过谁?
他大概猜测得出是尴尬的身份和某些人没有遮拦的嘴让他这样动摇和难捱,他以为他可以一脸笑意地回答些官话打发过去,奈何等了半天,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无助样子。
他不够坚强令他恼火,不够坚强却硬要故作坚强更令他恼火,直至最后,他发现自己无法纵容他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的时候,这种恼火掺杂进去了一点其他的什么,甚至直接导致他做出对两个小辈表示一定程度上的轻视这样无礼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