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山自怀里再次拿出那枚冰晶魄看了看,深吸了口气,有些倦怠地阖上眼开始调息。
&ldo;我替你看着,你累了便再歇会儿。&rdo;影轻声说道。
&ldo;我只要一炷香时间。&rdo;顾云山应道。
此番事了,若是……不,还是等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卷三&iddot;玉华鬼影
顾云山伤势极险,剑伤虽窄,却刺得极深。虽有影替他将心脉护住,可他此番前来秦川窃取冰晶魄,并未随身携带着甚么药品,反复了几回,又捱了十天,才从南边走出这片荒芜的雪原。待找到人烟处,找大夫讨了几副药煎了,又换了几帖伤药,林林总总地耽搁了月余,这才回得了血衣楼。
这会儿已至深秋,九华山林萧瑟,初显了几分冬日的潮冷。那嘉荫镇驻扎了许多四盟之人,顾云山便自江音畔侧绕过,自东侧的斗场绕进了血衣楼。
血衣楼盘踞九华,星罗棋布地设了不少分坛,有几个还在修筑中的,却都没有人了。总舵却戒备森严,被乌云层层地压着,令本就阴沉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几分。顾云山递了铭牌,顺利地进了总舵。他自走过长长的吊桥,一路见了不少总舵精锐,都冷着脸,眼睛像鹰隼一样地扫过这突然归来的杀手,又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待顾云山行至中庭时,忽嗅见了一丝淡淡的异香,好似女孩儿的胭脂味儿,混着若有若无的血的甜香。玉蝴蝶临风站在旁边高楼的屋顶,撑着她那把泛着寒光的小伞,瞧见顾云山来了,似弯了弯唇角:&ldo;哟,怎么是你来了?&rdo;
顾云山点头道:&ldo;在秦川耽搁了几天。&rdo;
&ldo;你受伤了?&rdo;玉蝴蝶轻旋着伞柄,问道。
&ldo;皮肉伤罢了,没有大碍。&rdo;顾云山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问:&ldo;孔冶儿在楼里么?&rdo;
&ldo;她?她怎么会不在?&rdo;玉蝴蝶轻笑了两声,道:&ldo;不过大门已锁,可得劳烦你轻功上楼了。&rdo;
顾云山隐隐觉得异样,但也没有询问,点点头,忽地心思一动,望向那十余尺之外的玉蝴蝶,问道:&ldo;姐姐可还有什么吩咐?&rdo;
玉蝴蝶一愣,既而掩唇娇笑道:&ldo;我?我可使唤不了你,小道长,你呀,你见过我姐姐吗?&rdo;
顾云山知道她说的是血玲珑,不过他进血衣楼之时,血玲珑已经死了:&ldo;不曾。&rdo;
玉蝴蝶却不再多言此事,敛了唇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意,道:&ldo;你去找冶儿吧。她等你很久了。&rdo;
顾云山道:&ldo;多谢。&rdo;言罢便穿过长长的黄泉道,行至血衣楼最深处的高楼。朱红金漆的大门果然已经关闭了,四周静得可怕。他运起轻功,跃上高楼。
说是高楼,实际顶上却是个瞭望台了,四周不设墙壁,视野十分开阔。山风呼啸,带走了血衣楼上最后一丝斜照的余温,仅南边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了几分寒凉,孔冶儿就坐在那屏风前的矮榻上。
高悬与楼顶的灯笼被风吹得明灭不定,令孔冶儿一张童稚纯真的脸孔,显出了几分诡谲。她瞧见顾云山来了,便站起身来,唇角勾出一抹笑意:&ldo;你来啦!&rdo;她好像十分高兴,跑到栏杆边往下眺望,&ldo;其他人呢?&rdo;
顾云山心里想着玉蝴蝶的话语,面不改色地缓声道:&ldo;哪有甚么其他人,只我一个人来了。&rdo;
孔冶儿失望地扁扁嘴,便听顾云山又道:&ldo;你上次叫我找的东西,我带回来了。&rdo;
&ldo;是吗?太好了!你快跟我来!&rdo;孔冶儿拍了拍手,蹦跳着进了屋去。她往小榻底下按了一下某个机关,下边便缓缓弹出了一个很大的匣子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开,里头赫然装着一个人!那人面容苍白,发丝如墨,身上衣饰华美,饰着许多毛色鲜亮的雀翎。
&ldo;孔雀?&rdo;顾云山自然认得这人,他常与孔冶儿出现在血衣楼内。
&ldo;主人睡着啦!&rdo;孔冶儿笑笑,朝他伸出手来,&ldo;快将东西给我吧。&rdo;
顾云山从怀里取了冰晶魄,交到她手上。她手里翻出一把小匕首,很轻巧地划开了孔雀的胸膛。他没有流血,傀儡怎会流血呢?与活人无异的皮囊底下,不晓得是怎样精密的机械,拱卫着中间的一颗色泽暗淡的圆形玉石。
&ldo;主人上一回去孔雀山庄吃了东西,就变得不听话了,现在可好了!有了它,冶儿又能见到主人了!&rdo;孔冶儿好似天真地说着话,眼睛紧盯着那颗雪白的石头,带着冀待与雀跃。顾云山却只觉不寒而栗,他知道孔雀山庄已被血衣楼灭门,冶儿说的&ldo;吃东西&rdo;,只怕便是去那里吸取新死人的魂魄吧……这该是怎样的邪术!
孔冶儿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以手中的小刀在冰晶魄上好似随意地刻了几道划痕:&ldo;过一会儿,我将它放进主人的心里,你也来陪冶儿玩玩吧?&rdo;
顾云山哪还能等下去!几乎便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顾云山的剑已出鞘,一道沛然的剑气斜削了过去,目标却不是孔冶儿,而是那匣中的孔雀!&ldo;我现在就陪你玩玩!&rdo;
孔冶儿身法高明,手段亦十分毒辣,可若说有甚么弱点,可不就是孔雀了?平日里孔雀身上戴着孔雀翎,又像活人一般有灵性,比孔冶儿还要强上一分,可如今这傀儡安静地躺在那匣中,叫顾云山一剑劈作两截,崩出来好几颗不晓得装配在何处的齿轮与楔子。冶儿尖叫了一声&ldo;主人!&rdo;,眼圈当即便红了,好似那匣中的人还活着一般。
她是真的入魔了。
顾云山隐觉得她也有几分可怜,但并不是个值得同情的人‐‐更何况,他哪有余裕去同情旁人呢?这小女孩虽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亦没有时间布置那五行之阵,可她发起狂来,身影几乎化作一匹云霞一道电光,可再快的剑,怎能比得过应竹呢?
九华的第一场冬雨悄然而至,而楼中骤雨一般的刀剑相击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
&ldo;主…人……&rdo;少女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似浅笑了笑,便阖上了眼睛。
顾云山长出了一口气,以手按了按胸口隐痛的伤口,走到那匣前,将冰晶魄与那颗傀儡心口的玉石一并收回,方听见远方好似传来喊杀声。他走到楼头望去,见到四盟弟子已突破中庭,正在黄泉道与总舵精锐交手。
这里与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顾云山心里想着,亦笑了笑。
顾云山趁着夜色回到燕来镇时,雨势这才稍缓。他在镇中偏僻处有个小宅,只是他这一去数月没人打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潮气。他进了屋,取了火石将灯点上,这才长出了口气,有些恹恹地去翻柜子找东西:&ldo;没想到这燕来镇也有四盟之人,真是阴魂不散。&rdo;
影莫名笑了一声,道:&ldo;云山,你已经不是血衣楼的人了。&rdo;
顾云山一愣,也笑笑,将被冷雨浸得湿透的扶苏外袍脱下,随手搭在一旁:&ldo;你说得对。&rdo;
&ldo;四盟来了好多人,你说阿竹会来吗?&rdo;影又问。
顾云山从柜子里又找出来一瓶伤药,被他这么一问,楞了一下,道:&ldo;不知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