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扭头瞧了凤姐儿一眼,回家这些天足够他得知真相和端正态度了,“吃了亏,你倒是越发明白了。”
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天生慕强,他老子最强最厉害,那么他老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更别说他老子如今还占着理。
凤姐儿叹了口气,“人得有自知之明。”顿了顿又剖白道,“前几天探丫头跟我说,我之前是不知不可为而为之,二太太现下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我说死了也不冤枉。”
贾琏没说话。
巧姐儿察觉出气氛不对,小手紧紧抱着她爹的脖子,都不敢说话。而平儿在外间待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凤姐儿眼圈儿说着就红了,“我犯了大错,诚心赎罪,让我做什么都该着的。二太太和我能回来,都是人家瞧在大老爷的面子上。咱们是不是别拿这些许小事再去打搅大老爷?”
贾琏笑了,“你这是……交投名状?”
凤姐儿并不否认,而且越说越坚定,越说越起劲儿,“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还折腾个什么!生怕外人不盯着咱们家似的!”
贾琏又笑了,“咱们家已经有点修真人家的意思了,除了行大逆,旁的能有什么动摇咱们家?”
凤姐儿噎了一下,轻声道,“那乱说也不好……”
贾琏便问:“薛家来人来打听了?”
凤姐儿两颊发烫,她捂着脸回道,“是。”旋即老老实实补充了起来,“宝钗都十七了,婚事没个着落。宝钗她哥哥判了流放,薛姨妈也已然归家,薛家打发人来问,能不能走小挑把宝钗送进宫做个宫女,混成女官再放出来,婚事也更好些。”
宝钗舅家犯了大事,差不多死绝了,亲哥哥又流放说不定再也回不来,她再才貌双全,想给权贵做侧室都难了:她舅家牵涉谋反,刚见识过皇帝的铁血大清洗,哪个权贵人家心能这么大?
而犯官之女入宫,也是有成例的。宝钗真能入宫,不说能不能得贵人青眼,薛家的处境都能更好些——多亏了贤德妃,薛家的皇商资格居然神奇地保住了。
贾琏听了就问:“许诺给多少银子?”
凤姐儿这次一点都没想当中间商赚差价,“五万两。”
贾琏直摇头,“薛家是真有钱。”
他话音刚落,他父亲的声音就忽然响在了他和他媳妇的耳边,“元春正伴驾,就在隔壁庄子,你送信去,她母亲和她表妹的事儿都让元春自己拿主意。”
贾琏赶忙轻轻按着巧姐儿的小脑袋瓜,让女儿和他一起弯腰,“儿子领命。”
凤姐儿则道了个万福,“是。”
跟着陛下来到京郊皇庄,规矩没必要守得那么严,元春讨了皇帝的示下,便能在隔了个屏风的前提下,见了自己的堂哥贾琏。
被大伯父提点过自己命中无子,最多有个闺女的元春早就定下了心——比起有个勋贵娘家,还是修仙娘家更让她有底气。
却说元春保住薛家的皇商资格,是因为薛家非常识相,陛下一直都没想把薛家如何,她又需要薛家的银子和人手帮她做事。
总之做出这个选择,不能说一点没顾及情分,却也实在是出于利益。
如今薛家又动了送宝钗入宫的心思,元春倒不觉得怎么腻歪,毕竟人家肯掏银子。
于是她对贾琏笑道:“宝钗妹妹,原先是想入宫争一争圣宠,现在做宫女伺候贵人都心服口服了……也罢,我便顺了她家的意思。前儿谁说的来着,金陵行宫女官出缺?宝钗去正好。”至于不省事的母亲,元春又吩咐,“抱琴替我走一趟。这次若是说不明白,母亲还想不通,就烦劳大伯父,把母亲安排到神佛跟前……我瞧着山上那个庵堂就很好,母亲过去正好静一静心。”
元春话里说的那座庵堂可是“接待”过好几位权贵人家的太太,那里的确出了名的清净,而且没人伺候……
抱琴应下了。
而贾琏从皇庄出来,回家的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刷屏:高!实在是高!
第25章黛玉她舅之十
元春那番话一听就知道吓唬的成分居多。
之前犯了什么事儿的太太才会往山上的那座尼姑庵里送?非得红杏出墙或者谋害子嗣不可。
有一说一,王夫人固然相当狠辣又非常自私,上述那两样她都一点不沾,当然逼死丫头另说。
而元春真正的意思也就一条:她不给她母亲撑腰,警告她母亲老实过日子别再妄想。
莫说尚晖了,就连贾琏见了元春的当晚也回过味儿来:元春进宫这些年已经进化成了合格的政治生物,理智冷漠,利益为上。
元春效率很高,第二天便打发了抱琴过来。关起门来跟王夫人细细分说了一回,抱琴前脚走,王夫人后脚就老实了。她当晚便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不给金钏儿找事儿,不动辄掀桌子摔药碗了。
其实王夫人的心思很好揣测:娘家大哥谋反,她牵连其中,体己嫁妆全都查扣,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实是大幸……她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她觉得她若是回家便因为犯了大错而心虚愧疚,那么家里人是不是更得欺负到她头上?
所以她说什么也得撑着硬气一阵子。
结果果然如她所料,她刚回家居然就被逼着干农活……虽然大老爷声称锦衣玉食那么多年合该体会一下人间疾苦,家里人也几乎个个都学着种地做农活,但她依旧坚信自己是那个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