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四处皆白地,许昌以南群盗涌起,兵少民疲,怨声载道。”
曹操忽猛转过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悯模样激动说:“从汉中到樊城,从夏侯妙才到于文则!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一场大败了!”
此刻程昱也被曹操突然的情绪崩溃给震撼到。
他与曹操共事近三十年,从未见过曹操像今天这样的脆弱和失态。
他其实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最近几年的种种变故对曹操的打击很大。
而那貌似庞大的曹氏集团也在这一次次的变故中,风雨飘泊,摇摇欲坠。
只不过是由于还有曹操这棵参天大树在,才不至于树倒猢狲散,天下大乱。
可如今,就连这主心骨都开始动摇了。
那曹氏的江山还会按步降临吗?
程昱陷入深深思索中。
似乎看穿了程昱的心思,曹操那原本颓败的目光中忽然闪出一抹余威般的坚韧。
“仲德。我曹孟德不是那袁本初。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失败,都不会将我击垮!”
“只是……”
曹操声音一转,语气又开始变得低沉、沉重了起来,
“我最近常常感到身体乏困,头风也比以往犯得勤了许多。”
“我知道,我的天年恐怕是将要尽了。”
“我并不畏死,只是怕把这副烂摊子交给后人,后世的儿孙们承受不住!”
曹操闭起眼,苍迈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见他情绪越来越剧烈,程昱拱手劝慰:“魏王不必疑虑,区区小疾,何须忧心?魏王春秋正盛,正该是老骥伏枥,豪取千里的时候!何必口出丧言,先坠了自家威风?”
“那关羽不过一介武夫之勇,恰得天时,方获一时之成功,必不能持久。吾观关羽之败毁,不过数月间之事。”
曹操沉闷着脸,阴恻恻说:“我并不过分忧心关羽。”
“外部之疾,虽然迅猛,但若对症下药,也好医除。”
“致人死亡的,往往是内部隐秘滋生的毒瘤。”
程昱静静的看着曹操,品咂着他这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却没有表示任何态度。
“仲德,招贤榜发出去了吗?”
“嗯,发出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无人景从。”
心情灰败至谷底,曹操彻底拉下脸,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片刻。
曹操忽然又换了一副口吻和模样,仿佛刚刚的场景都不曾发生,和颜悦色对程昱说:“仲德,你跟我快有三十年的时间了吧。”
程昱神情一愣,不明白曹操为何会和自己说这个。
但他还是认真说:“自初平三年追随明公,至今已有二十七年矣。”
曹操点点头:“故人多凋零,遥想当初随我起兵的那些人,已经没有几人在世了。”
“仲德你知道吗,一众文武中,武者中,吾最赖妙才、子孝。然其二人勇悍有余,而智谋不足,非朝堂股肱之臣。”
“文者中吾最爱奉孝,可惜天不假年,以致中道分离,是乃吾人生一大遗憾。荀令君叔侄,善始而未善终,又是一大遗憾。余者数人,皆不足道。”
“而一众人中唯有仲德你是例外。既文且武,才谋与勇悍世嘉。而性刚耿直,不与众同流合污,正乃朝堂骨鲠之臣。”
曹操这一大串的“肺腑之言”立刻让程昱警觉起来。
他也知道,曹操费尽心机地铺垫了这么久,马上就要进入主题了。
他安心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