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当时正忙着看整理柜子里几份案卷,说一声谢谢,放那儿吧……然后回头就把这事忘了,至于杨伟呢,这老钱就没打算放他出来,这小子出来就弄事,干脆把他关到检查结束,省得麻烦。“哟……这什么东西!”老钱这天翻这报纸,一不小心把这摞杨伟的大作碰到了地上,弯腰捡的时候,一下子被这清秀挺拔的字吸引住了!再一细看,却是大吃一惊!老钱这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写了一笔好字,虽然这些年电脑普及了,这本事好像吃不开了,可在看守所能超过自己的人还真不多。这一看这白纸上写的东西却是自愧不如,俗话说这字是出马枪,但眼前这字,看着人都离不开眼,为啥,因为那字齐刷刷地如同打印机出来的一般,横成行一条线不偏不倚,竖成列如刀切不歪不扭,上有天、下有地,左右有间隙,那字堆砌在一切有一种山的气质,活脱脱地如此老式的雕版印刷出来的一般。老钱自问自己在一张白纸上绝对没有这水平,如果是明八行纸还差不多。再看那字,却是个个精神抖擞,标准的魏碑体,骨格清癯,如松柏挺拔;线条有力,如钱线回绕。这还是钢笔,如果用毛笔的话,绝对是看得赏心悦目。话又说回来了,学过书法的都有这个感觉,能把硬笔字写出软笔的飘逸来,本身就是不凡!“……厉害!厉害!厉害!”老钱喃喃地说了几句厉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东西那来的。反正肯定不是自己写的。老钱在屋里转来转去,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小孙管教来放过东西,再一想,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难道是,是那混混杨伟写的!不可能呀!这下这老钱不得不重视了,开始仔细看看手中这摞东西,确实是普法学习上的内容,后面的一叠却是心得体会,写得文理粗通。这下更确定的老钱的想法。抱起这摞东西火急火燎地到小号仓,拉开观察孔就喊,杨伟,过来。这时却是杨伟的休息时间,大冬天杨伟穿着个单衣正一上一下做俯卧撑,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滴!听见老钱叫,起身拍拍手,笑着说道:“钱管教,这都一个多月了,还不放我呀!”“过来……这是你写的?”老钱没理会杨伟的问题,抽了一张扔进号子里,那杨伟一展开一看,说道,是啊,怎么了?这儿还有一摞呢!“真是你写的!……你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老钱口气里充满了不信。“嗨,老钱,你别以为我是文盲啊,我打下小就是好学生,要没当兵没当和尚,现在指不定早考上那所大学了!……你门缝里看人吧!”杨伟一听老钱的评价就不乐了,好像自己就该是个文盲似的。“嗨,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人不咋地,这字倒秀气!……好,写得好,这得表扬!”老钱确定是杨伟的手笔后,高兴地说了一句。“那啥时候放我,你这不能老把我关这里头啊!你就圈猪也得放出来跑跑不是!”杨伟提意见了,关里头倒没什么,就是不能探监,这一天还真有点闷!“没问题,我跟所长申请去啊!”,这老钱拉上观察孔,兴冲冲地走了。那样跟捡了个大宝贵怕别人抢似的。……“嗨嗨……老钱,你不能小心点,你都这大年纪了,怎么跟个毛头小伙似的冒冒失失滴!”那所长看着老钱兴奋地冲进自己办公室,一不小心还打了个趔阙,差点摔一跤,就不高兴地说道。“呵……所长,给你看样东西……”那老钱顾不上解释,把杨伟这一摞大作放所长的办公桌上。“不错……嗯,写得不错,好字,这字没十年八年光景,还真练不出来……”所长随意翻翻看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随口问道:“谁的,你的大作……不对呀,你擅长的不是柳体嘛!”这所长对书法多少知道一点。“这是那位写的,就你说那捧槌,上次呛你一句,说咱们逼人家生娃娃那位!”老钱正色说到。“扑”的一声,这所长一口水喷在杨伟的大作上。瞪着大眼抬头看老钱:“是不是,不会吧!”“你看写的什么……普法教育,一天一万字,后面还有心得体会呢,不你布置的任务吗?……你说这孩子赖起来要命,这实诚起来也要命,当天咱们随口说了一句,这孩子就上心了,你看这字写得一笔一划,就冲这老实劲,我老钱就感动得不行!”老钱说道。其实这字对他的震憾更大一点,要杨伟写出来的,震憾就更大了。“噢!……这小子倒没看出来!”所长说道,上次那几句还真是气话,谁知道这老钱和这杨伟还都当真了,这两天卖了王英堂个面子,还正想着那天找个茬把杨伟放出来呢,这倒好,机会自己来了。“好好!……我操,这兔崽子,这写得心得体会……”那所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笑着骂起来了,钱红星忙凑上脑袋看,就见那所长指着一句话:提娼普法教育,学法、知法、用法,是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没错呀!这话……我操,居然用娼……”老钱一看也是恍然大悟,杨伟这捧槌,把提倡写成“提娼”了,一下子笑了。忙又跟这所长说:“所长,你别见怪,这小子前几次进来我看就是一准文盲,现在能用心学这么多还真不赖,要不把他放出来……”“放出来,关人家一个多月了……到普通仓吧!”所长摆摆手。那老钱哎了一声转身快出门,所长又叫了一句,回来,老钱等等。“怎么了所长!”“这小子别放!”“为啥!不刚才你都说要放了!”老钱一下子蒙了。“咂!让我想想……咱们这样,这群人渣里出个像样的不容易,咱给树个典型,这杨伟还关在小号,别回普通影响别人或者再让其他人影响他,这样,放风时间自由,关押还在小号,给他找点事干,那两块黑板报让他出,这字实在是看着顺眼……还有,你手里那抄的,每个监仓发一份,让他们学学,我看这办法不错,这群人里头没几个好好学的,就让他们都照抄,标准就是你手里那标准……”那所长却也是灵光一现,想出了绝妙的主意。“哎!好好,这办法好,所长英明!”那老钱拍了一句马屁,兴冲冲地走了。杨伟在关押第四十一天的时候,终于出了小号,不过仅限于活动时间,其他时间还得回到小号,老钱放杨伟出来的时候,指指院子里两块黑板,说道,杨伟,看好喽,我跟所长都求情了,除了睡觉在小号,其他时间自由,你呢,出版板,两天一换,中午做一顿饭……这活可够清闲了吧!“那……钱管教,那我每天还抄不!”杨伟征询似地问道。“也,你这娃,才学好的两天就想回老路,抄,老话说这活到老、学到老,你这才抄几天!”老钱道。……第一次版报出来了,一干监号里放风的犯人们围着看。“哎,好看好看!五所长,咋不画个女滴,画个警察干啥!……画个女的还能看着解解馋,那警察管屁用”那犯人指着杨伟出的板报。杨伟关了一个多月的小号,这“五所”前辈的大名是坐实了,新人旧人,见面就称“五所长”。原来这杨伟心血来潮,把当年画佛像的本事展现出来了,在这版报的下角画了个警察讲法律的模样,其实那好画的很,原来杨伟不画佛像嘛,这给和尚戴上大盖帽,直接就成警察了,一法通则百法通就是这个道理,古人还照猫画虎呢,照和尚画警察还不是手到擒来!“嗨,那警察怎么像老钱?”一犯人指指点点到。“去去去,跟老钱扯什么关系……”杨伟这自信大大受挫,这分明是当年庙里十八罗汉之一的模样戴了个大盖帽,居然有人看着像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