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草菅人命,是拖延之计!”丁知白正要开口,却被回悟过来的张仲越抢先:“将唐氏交出以为息事宁人自是奢望,但或许能拖延些时间,且说邵景珩既明言要捉拿唐氏,则将人送出合了其意,看他还以何由进逼!”
丁知白接言:“臣自请护送唐氏前往,得机还可劝说邵景珩一番,即便不成,也尚有后计。陛下请想,仅凭唐氏一己之力,如何能行此事?其后必有主使者,虽说此刻彻查已不及,但唐氏深明大义,即便因故不愿道出实情,臣也可劝她杜撰些内情,以令邵景珩相信,这女子不过是受人摆布才与他为敌,而此人,或就是刺杀邵忱业的幕后真凶!若计施行顺利,邵景珩自要忖度自己是否遭人暗算,由此或能对逼宫心起几分疑虑。”
听来确是一策。加之张仲越、赵虞德在侧全力附和,事便就此议定。
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宣德门城楼降下两个大桶,内中各立一人,自是丁知白与唐黛云。一落地,二人便被送往殿前司。只后事进展略出所料,一至司中,邵景珩竟便罔顾丁知白的求见之请,令先将唐黛云带入!
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唐黛云自从容,泰然前往。
“唐—黛—云!”一字一顿,邵景珩音中露嘲:“数载卧薪尝胆,甚不惜流落风尘,只为求取这一时痛快?汝之所为,想必汝父在天之灵有所知,必也欣慰。”
“大哥过奖!”女子一哂,眼角眉梢回以讽笑:“奴家不过是粗存了几分耐心而已。说来若非大哥念及旧恩、急于图报,我又怎能轻易达成目的?”
眯了眯眼,邵景珩懒与她细辩这是非:“前事如何,不提也罢。你既来,想必已料知后果,不过你若如实答我几问,我倒不吝留你一线生机。”两指一叩书案,单刀直入:“指使你陷害我的是何人?”
女子昂首:“无人指使,是我自行为之!”
“是么?”座上人目露黠光:“你且想好再答,否则自保不能,还恐殃及他人。”眼角溢出抹显而易见的威胁意,“常出入我府中那花匠,汝却忍心令之伴你赴死?”
眉心一紧,女子强作镇定:“什么花匠,与我何干?”
已将她方才的变化收入眼,邵景珩心中有底,却作无谓:“既如此,便无需多言了。”言罢唤侍卫。
女子面色一凛,回身拦在门前,斟酌片刻,终服软:“不错,那花匠是我兄长假扮!若我告知你幕后主使何人,你可能留他一命?”
“那就要看你存几分诚心了。”座上人往椅中靠了靠,闭目淡淡。
心知已无讨还的余地,女子也不再彷徨,叙来:“当年先父身死,内情不明,我大哥疑心事存蹊跷,遂入京为父鸣冤,孰料大理寺与御史台皆道此案无疑,不予理睬,我大哥愤懑,欲亲往西北一查究竟,然未出京便遭刺杀,命垂一线时幸得人搭救,那救人者听闻内情也为不平,遂仗义相助,替我查明了先父遇害的真相——”眸中一抹火光跃过,止言咬唇。
邵景珩睁眼,眸中划过一抹似有还无的轻蔑意,却唤人奉茶:“天干气躁,看汝火气不轻,饮盏茶抚平燥意再言罢。”
少顷,杂役送茶入内。看着那淡如清水的凉茶,唐黛云目露厌恶,半晌不接。
“军司内只有粗茶伺候,不似在府中,尚可随心。汝且将就罢。”邵景珩此刻语气倒不见了轻慢。
一言似投石入水,凭空催生一腔杂绪,令人徒升感慨。唐黛云凄色一笑,深透无奈:“我与阁下固因家仇不共戴天,然奴家一身终究受汝恩惠,恩怨交杂,本是两端为难,我非知恩不报之人,令我忘恩而记仇,着实强人所难。”接过茶托上前两步置于案上,转身询问:“不知此处可有分茶的器具借我一用?”
杂役看邵景珩点头,忙去取来。
将碎茶倒入钵中细细碾粉,女子似又回复了往昔柔婉,轻声慢语:“今日这一盏茶,加之阁下所欲知晓之情,便作奴家回报阁下这些时日的照护之恩。”手未停,口气却转冷:“自今往后,我与阁下,便是恩断仇存!”
邵景珩无意答话。
少顷,茶点好。斟满两盏,女子随意端起一盏自饮。邵景珩知她此举用心,自不拂人美意,端茶亦啜两口。
会心一笑,女子践行前诺:“当初救下我大哥的恩人查知先父为汝所害,且那些刺客也是你派出欲斩草除根,便劝大哥莫要以卵击石,暂且躲避暗处,韬光养晦,从长计议。兄长听从其言,将我接到身侧,就此在京中蛰伏下。我兄妹二人数载含垢忍辱、卧薪尝胆,便为找寻证据,为父伸冤之余,更为国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