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北面有条小溪,逆溪而上,行四五百丈见一瀑布,周遭皆是高插入云的峭壁凌峰,山壁上许多野橘树横生而出,枝叶遮天盖日。置身此处教人自觉坐井观天,倍感压抑颓唐,或也因此,野兽亦不愿驻足,更无人迹,堪称荒僻。
郭偕下马待候片刻,便闻来路上马蹄声响,回眸嘉王已至。
“郭兄久等!小王初来此,寻路费了些时。”近前之人马上一揖,浅露幸色,“幸得郭兄机警,吾当日送去那篮果子,心下实还忐忑,生怕你不能会意呢。”
郭偕苦笑:“殿下除夕令人送来年礼,却又不提贺年,反言及看去并不相干的春狩,我细忖以为殿下或言外有意,然而验遍那篮果子却寻不到线索,只得又查了查这山中的地势图,至见到’橘源甘霖瀑’几字才是眼前一亮,柑橘林檎,原是此意!”心知留与他二人的时辰不多,便开门见山:“不知殿下因何事急见郭某?”
嘉王闻此面色竟是凝滞,沉吟少顷,一把握住他手腕,目光恳切:“郭兄,你我相交虽日短,小王却将你视作知己挚交,不知你对小王,可能同等而遇?”
郭偕眉峰一动,点头:“殿下可信任在下!”
“好!”那人闻此安心,“则小王有一事,虽至今也不知真不真切,然忖来还须与兄一道,我十日之前,似乎瞧见秦柳直了!”
“秦柳直?”郭偕暗吸一气。
嘉王点头:“那日天约傍晚,我已许久未出过府门,加之佳节将近,一时按捺不下,便带了侍从由府中后门出,一路南行至镜湖,正闲走散心,忽见隔岸两人似眼熟。”顿了顿,“我与秦柳直不过一面之缘,况且当时天色将暗,乍看只能说那身形极像,却不敢妄断,倒是另一人的背影看去要熟稔许多,竟像……邵表兄!”
“邵殿帅么?”郭偕闻此倒不太意外。
“我只是说,像!”穆寅澈加重语气。
郭偕会意颔首:“世上相像之人何止百千,此自做不得数……”稍顿,“只说来,今日邵殿帅看去,实有些心神不定……”
“那是因——”嘉王皱眉:“罢,既是郭兄,我便不隐瞒了,致表兄心神不宁的缘故,并非其他,而是昨日入宫探望净妃时,那疯妇忽而发狂,竟执刀刺驾,幸得表兄挺身夺刀,却也因此受了些小伤。”扶额一叹,忧心之余亦露不忍:“净妃疯癫虽人尽皆知,然刺驾事大,何况她终究是邵家的人,表兄当下岂能心安?”
“此……倒着实……”郭偕若有所思间淡出一言,却不知所指为何。
第五十章
几日晴好,外间积雪已将消融尽。
一只雪白的狮猫顺着老梅皴曲的枝干上爬,一点点接近立在枝头的雀鸟,眼看伸出的前爪已将触到鸟尾,鸟却忽然振翅,一跃一弹间,几丝残雪就着水珠窸窣而下,淋得才巴掌大的狮猫惊悚不已,攀树的腿一软,整个猫似团棉絮般飘落而下。
一双手自窗内伸出接住即将坠落窗台的猫,捏捏竖起的猫耳,轻笑了声。
惊魂未定的小猫被置于书案,摊开四肢趴伏好一阵,才颤巍巍坐起,歪着脑袋“喵”了声,水润的眼中满溢委屈。
穆昀祈无奈:“令你爬树又没教你抓鸟,自不量力却还怪我?”
“喵呜——”小猫脑袋歪向另一侧,叫声愈发软绵。
心一软,穆昀祈将猫抱起安抚了片刻,抬头见赵虞德已现身门内。
将猫上下左右好生与来人展示了番,穆昀祈一笑无邪:“朕捡的,好玩么?”
来者眉目含笑:“这猫尚幼,陛下是近时才得的罢?”
穆昀祈点头:“年前才得的,那日朕自……自外回来,转头见它跟在身后,形单影只甚可怜,便将之带回了。”从未亲自喂养过猫狗,穆昀祈原也不知自己竟能对只猫如此上心。说来当日在邵家西院捡到这猫,原想将之留与邵景珩照料,然彼者一言即令他改了主意:竟道什么女子心细适养此物,言下有将猫送与顾怜幽之意,简直荒谬!
“陛下仁善,且说这猫平日与陛下解解闷本非坏事。”赵虞德带笑轻语,“然畜生毕竟是畜生,万一脾性不顺伤了陛下……”
“这猫朕定要养下去,尔等说什么皆无用!”穆昀祈顿不耐烦:此类规劝,近时他听了不下数十遍,再闻实在气躁。他决意亲自喂养这猫,本因邵景珩当日认定他无耐心,三五日便或厌烦,他一气下将猫带回,原也忐忑,生怕万一教彼者说中,孰料喂养了几日,非但未尝生厌,竟还倍觉有趣,如今倒果真割舍不下了。
“宁和殿可查有所得?”为免彼者多言,穆昀祈转过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