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偕忖了忖:“官家既私下与公主论说,想来至多是怪公主未尝提前禀知而已,当无大碍。”
“那便好。”郭俭闻言松了口气,便转过话锋:“对了,今日荀渺来过。”言间似纳闷,“大哥却未告知他严家悔婚之事么?他此来竟是与公主商量聘礼之事。”
“什么?”郭偕倏一惊:“这般说,他已知内情?”见郭俭点头,面色乍暗,还待细问,偏生穆昀祈与金芙已出来,二人谈笑依旧,看去并无罅隙,郭俭才果安心。
用罢晚膳,郭偕心中有事,自无心久留,正欲借故告辞,穆昀祈却先道要走,郭偕便也顺水推舟,伴他出了门。
时辰还早,天朗气清,穆昀祈不欲回宫,忽出一议:竟要去探荀渺!得知其遭严家退婚,乃是对之多存同情。
郭偕劝了两句无果,只得从命。二人遂一路行去,且为闲话。
“上回你我一道出行,尚是仲秋夜造访胡家之时罢?”穆昀祈提起此,倒是言透关切:“则那日从胡家出来,你二人皆可还好?”
郭偕知他所指,却不点明,只从容答来:“并无大恙,有劳郎君挂怀。”
穆昀祈点头:“那便好。”一顿,“郭卿可知,如今京中花柳巷中,乃时兴临摹名流之字?”
郭偕点头:“略有所闻,但许知州一案,幕后罪魁便是其先前结交的烟花女子。”
实则当日在胡家,穆昀祈拿出那“词赋”时,郭偕便已料知此行的目的绝非寻花探柳,而近时朝中那桩投敌案的进展,自又坐实他此想。
穆昀祈笑起:“郭卿是聪明人,明明于事了然,难能可贵是守口如瓶,不自负、不妄言、不邀功,朕未尝看错于你。”
郭偕俯首轻揖:“陛下过奖。”
前方小院已隐现轮廓,二人加紧策马,片刻便到院外。当下只闻内中狗吠声急,叩门却不闻回应,郭偕心下暗升不祥之感。
院墙不高,他自跃身攀上,往下四顾,眸光扫过井边老梨树,顿然一震——
树下一人,双脚离地,随风晃荡,似具行尸!
竟是——上吊?!
不及多想,郭偕一跃而下,脚不沾地向彼处飞奔去。
第三十二章
郭偕飞奔上前将人解下放平,月光下那张脸惨白似纸,口眼紧闭。
“他可还有救?”穆昀祈急问。
郭偕一震,才想起伸手去探其人脉搏,却几乎难察,好在身子还是热的。幸通晓些施救之法,郭偕以手按据其人胸上,又间或摩捋四肢,并按其腹,如此反复,似乎过去半夜之久,忽觉那人喉间轻出一声闷哼,乃是气从口出!郭偕心喜,手下却不敢停,又摩捋按压片刻,见那人张口猛一阵咳嗽,终是挽回一命。
摸索着将人安置回内室榻上,郭偕转身寻来火烛点亮,灯光下那人面色已好转,吐息也渐平顺。心下稍安,向后投去宽慰一瞥:“他已转安,陛下安心。”
“那便好。”穆昀祈舒口气,便拖张椅子近前坐下,看去困惑:“只是被退了一回婚,何至于此?”
郭偕轻叹:“并非只是退婚一事……他这些年,算不得如意……”
闻此穆昀祈倒是怔了怔,继而眸光微垂:“这般说,其人怀才不遇,年少登科却不得志,多少也是因朕之故,遂朕先前也欲提携之……”
“因了陛下?”郭偕诧异。
穆昀祈露讪:“其人登科时年方十八,朕以为奇才,随口称赞几句,孰料隔日金殿唱名,他却便名落十位,且后仅授八品秘书正字……”
“原是这般。”郭偕恍然,却忽闻榻上咳嗽之声。
缓慢饮下一盏茶,荀渺神志总算清明。只见到郭偕,多少难堪,只唯缄默。为免穆昀祈瞧出端倪,郭偕只得无话寻话,就隐瞒严家悔婚一事先向其人赔了罪。
穆昀祈这才知此间竟还有曲折,便也难怪荀渺深觉受辱,遂道:“严家既趋势利,这婚事不成反倒好,免得婚后才觉不合,却已懊悔不及。”
郭偕附和。
孰料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招那人激动:“我听信人言,以为良物唾手可得,便好比买瓜,瓜未到,倒是先将切瓜刀买来,孰料一等再等不见瓜,倒是隔日见人吃瓜路过!”
“那瓜可非我抢吃的!”郭偕脸面顿红,沉吟少顷,似小心:“那便另买个瓜?……”
“如何都是你说得轻易!”荀渺终于怒发:“然你可知,我为吃瓜,除了新买瓜刀,尚还换了个大瓜盆,如今存蓄尽去,人将要失所流离,你却还怂恿我另再买瓜?岂非存心戏弄?”
“瓜盆?”不知他言下所谓,郭偕自莫名。
倒是穆昀祈好言劝慰:“此未免言过其实了罢?你这院落虽小,好歹总能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