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岂异于强抢?!瞠目良久,荀渺拍案:“既收钱,怎不明码标价,教吾等生客怎知?”
使女轻蔑:“孰说不是明码实价?桌上的小册不是一早便在,官人自己未看,却还怪谁?”
荀渺一怔,低头果见桌中央置放小册,上书“锦筵集”三字:他原先并非未瞧见,只不过未尝上心。当下拿起急翻,见其中果然明列各项花销,如他等这一席茶筵,要价约五百文,然加上这蜜瓜,便须翻番了。
沮丧之余,荀渺犹不甘:“即便有此小册,然你未尝明言,也未尝问我这瓜要是不要,末了才道须收钱,岂不唐突?”
使女冷嗤:“官人这话便不在理了,蜜瓜上来前,婢子们可是每每皆问官人要是不要,官人如何答的,自还记得罢?”继便香袖一拂:“既如此,婢子实不知如何处置,便待回禀我家娘子再做定夺罢。”
见此,郭偕忙起身欲劝,却为时已晚,女子已快步入内,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不多时,使女出来,近前福了福:“诸位官人,我家娘子今夜不适,便不见客了,仅以此茶筵作为赔罪,且说婢子不知礼,冒犯了这位客官,娘子特令以一物相赠,希能平客官之怒。”言罢转身:“拿上来罢。”便见小婢手捧一黄皮瓜近前,一言不出塞进荀渺怀中。
郭偕忙抱拳:“吾等并非惜财之辈,只我这朋友素来木讷,不解风情,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子见谅。且说仲秋良宵前来拜会,但看在吾等这片诚心上,还望娘子忘却前嫌,出来一见。”
他已然好话言尽,那女子却好歹不识,冷面相对,不容置辩,就唤来小厮送客。郭偕本非风月中人,自无怜香惜玉之心,今日又适伴驾在侧,尚受此辱,岂是能忍?当下也翻脸,道:“吾等虽有错,然已陪过不是,胡娘子既有诺在先,何故反悔?就此将我驱逐,岂非大辱?既这般,今日吾还定要见到其人一辩道理!”
此言既出,一干小厮当即拥上,强为送客,然哪是郭偕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踹出门去,再看那使女面色惊白,无语快步入内。少倾,引一佳人款款而来,近前乃见:丹铅其面,皓齿明眸,姿若杨柳弱袅袅,态似秀荷影婷婷。
此,自是胡蕊。
不待众人出言,胡行首先一福身,巧笑倩兮:“婢子不知理,与诸位官人徒添不快,妾身在此赔罪,还望见谅。”言罢便见小婢端来杯盏,胡蕊一一亲手斟酒敬上。众人领受,一场干戈就此化解。
酒筵上,胡蕊拿出当日之诗,对荀渺好一番恭维,令后者受宠若惊,一时诗性高起,正待阔谈,却被穆昀祈打断,道:“素闻胡行首文采斐然,评诗论词亦精到,长短优缺,一针见血!遂今日携诗前来,还请娘子指点。”言罢将一纸诗文交由使女呈上。
胡蕊接过,一经过目,竟是面色惊变,声出急切:“此,是官人所做?”
穆昀祈摇头:“非也,此为故旧之诗。”言罢但自品茗,不再多言。
胡蕊凝眉,眸光落回纸上,半晌静默,忽起身:“此诗意境非凡,一时片刻难以定论,还请官人入内,妾身慢自与你道来。”
穆昀祈自无不可,便随她去了。
事出蹊跷,在座二人怔楞之余,皆自诧异。
终是荀渺难掩好奇,向侧问:“郭兄,你说穆大官人是令何人作得那诗,竟得胡行首如此垂青?”
郭偕摸着下巴,一笑通透:“无论孰人所作,皆与你我无干,主不言、臣不问,如此才相安。”举杯:“佳节良宵,你我有幸得入此门,已然羡煞一大干风流雅士。遂今夜,须得一醉,才不虚此行。”
此言在理!荀渺欣然,随他一杯饮尽,便专心吃喝,不再多言。
小半时辰后。
“郭兄,你……是否觉……热啊?”那人细声嘟囔。
郭偕抚额:“热……或是未开窗,且饮酒之故……”不知何故,即便不正眼瞧他,心中依旧躁动,那晚之景竟又浮现眼前,教人口感舌燥,脑中亦懵乱。
饮了些茶水,酒意却不见消退,好在不多时,穆昀祈出来了,看去倒还愉悦,三人就此告辞出门。看那二人皆染醺意,穆昀祈便决意自行回宫,令他二人亦自归家。
清风良夜,伴月归返,所期之事既成,穆昀祈心绪大好,策马缓行,慢赏一城灯火,难得自在。
入夜风凉,吹在身上却还舒爽,只是挡不住缓缓泛起的倦意,路途才过半,昏沉感渐重,然而,明明时辰尚早。
穆昀祈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时,忽被一处高墙挡住去路,望下才知:心不在焉,竟又到了邵家西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