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穆昀祈被问住。
“此一情,若臣在枢密,自会细纠,然彼时偏是邵忱业大权独掌,轻易批复此议,细忖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啊!”看他迷惑,丁知白继加提醒。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昀祈与张仲越相视,面色皆变。
“汝之意是,陷害你通敌或仅是邵忱业叔侄所出的权宜之计,他欲行调兵,却又唯恐被你识破,遂才苦费心机设局将你这块挡路之石搬离!”张仲越恍然,忖后又急问:“则当下振兴军入京否?若还在半途,便即刻收回成命,令之原路归返还不为迟!”
丁知白摇头:“晚了,我已问过,振兴军于数日前抵京,当下入驻殿前司在城南的大营。”
穆昀祈面色倏黯:“振兴军一军共多少人?”
闻禀:“照册所载,乃是两万三千人!”
抚上额角,穆昀祈已难再作镇定:“这般说,若振兴军果真也为邵景珩所用,则他当下,便有四万余亲军在侧,京中驻防禁军,总计也才十万出头,且殿前司大营还是离宫城最近的罢?”
丁知白回是,道:“殿前司在京中有三大营,一营在城中,两营在城外,城中这一营所驻扎的,毋庸置疑皆是邵氏亲军,至于马、步二军,距离宫城最近的步军营,也要较之殿前司最近的军营远上四五里,其他军营则皆在城外,万一有变,着实远水难救近火。”
张仲越略存惑:“此一应推测,皆是拟在振兴军是为邵氏亲军的前提下,然若这般,当初邵景珩回京为何不将振兴军一并带回?且说振兴军这数载远在边陲,脱离邵氏掌控,即便一朝入京,邵景珩却能安心用之?再言来,振兴军取代飞猛军入京,自须经州府上禀,既年限不至,难道州府上下皆未察觉,就未曾生疑么?”
言也在理,穆昀祈转看丁知白。
后者一叹:“张相公言虽在理,却莫忘了,邵氏在西北经营日久,邵文僖(邵忱允谥号)当年北出,辗转一驻十三载,至邵景珩出仕西北,一切已然水到渠成,他父子在北根系深固,究竟势力广及何境乃是连丁某也不敢说具知!而振兴军当初是经邵景珩之手募兵重整,伐定羌胡班师后,因振兴军尚是厢军,他才不得已脱手,但依臣推测,彼时接手此军之人依旧是邵氏亲信,遂在外看来振兴军早非邵氏所领,实情却大相径庭!至于此间蹊跷无人察觉,也不难解,一则邵氏在彼势力广极,亲信遍植,疏通不难,二来兴州知州是新任,于军务想来不甚精通,加之振兴军升番虽不足五载,却也将近,此只需稍加措辞、混淆视听,过关也轻易。”
此言于穆昀祈不亚当头一棒。
张仲越细忖片刻,皱眉:“若方才一番推测是实,则此事,邵忱业叔侄当是预谋已久。臣大胆推测,归云谷藏兵,或本就是邵景珩一力主使,目的乃为一箭双雕!”
穆昀祈无神的眸子又黯淡几分,依旧不言。倒是丁知白问:“此话怎讲?”
张仲越捋须:“寒食之变后,邵后身死,邵党实已分崩离析,邵忱业与其下那一干人不过强弩之末,不堪重用,想必此一点,邵景珩心知肚明,遂邵忱业在朝中一应所为,他皆不过问,更不参与,乃因另有图谋。调兵之计,绝非起于朝夕,因计欲成,须抢定两处先机,一,趁文仲(丁知白字)不在枢密时;二,要赶在陛下将疑心转向西北之前!此皆非易事,一则文仲行事谨慎,难施加害;二,邵景珩招纳羌胡残部为己用的流言,一度在西北盛传,近时因了诸多不测,也已流入朝中,陛下难免因事起疑,命循因彻查,则彼时莫说调兵成泡影,振兴军是他亲军的内情或也暴露,他岂能坐以待毙?遂才出此一箭双雕之计,调来三千乌合之众入归云谷乔作练兵,其中混入几百胡人以混淆视听,待到时机成熟,便嫁祸文仲,如此,既可洗清自身,又铲除了心头之患,岂不如意?”
无声一笑似自讽,穆昀祈依旧不言。
丁知白面色凝重,看去心寒不亚天子:“若内情如是,则先前诸多悬疑,倒可迎刃而解。”言下所指,自是周奇一案,以及与早前的秦柳直混入郭宅一事。
“陛下!”张仲越的声音转肃重:“事已至此,还须速出对策!”
往椅中靠了靠,穆昀祈几分颓然:“卿有何见?”
看到张仲越转投来的一瞥,丁知白会意,先出言:“臣以为,形势于我不利,便不可轻举妄动,邵景珩调兵入京,尚不知目的何在,但心怀叵测之辈较之常人多要谨慎,他当下最上心的,必然是禁军的动向,因此贸然发兵勤王绝不可取,此一役,还须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