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是混沌的,我表达不出,无法令人理解,精神孤独逼得人发疯,而我探索思考深度的次数和程度远不及柳,他经受比我更甚的孤独,时时刻刻。
我越了解他越觉得自己不懂他,他比任何人更难被了解,因此他比任何人更值得我去了解。
如果他榨干灵魂迸发出的能量能让人们从沉睡中猛醒,那就让我尽情期待、尽情沉沦吧。
因为我们这个世界的悲剧恰恰就在于没有什么东西能使它从昏睡中醒来,人们不再做噩梦,不再内省,不再睁眼,徒然流逝生命。
思考是自我折磨,我理解那些一辈子只活在躯壳中过生活的人,佩服他们的单纯和精通生活的精明。毕竟思考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走入没有希望的迷宫,却又拼命盼望着出口。
回归现实,我知道的是我会原谅柳的利用。
且是出于理性毫无怨怼的原谅,尽管他未必需要我原谅,假设他需要吧。
他低估了我的理性,我同样高估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太过聪明的两个人总是很难和平相处。
仔细想想,或许可以乐观的说,他低估了对我的信任,我高估了他的理性。
布了那么个局,凭他竟给我暴露了那么多马脚,是因为他愿意相信我不会背叛他。
这可能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满怀秘密的他抛出疑点,对可能会给他重大的爱的人,他不愿也无法隐藏,接着我发现他的秘密,明明信任、道德和伦理已变得支离破碎,却能奇迹般地弥合一新,互相接纳,整个像一出荒诞派的滑稽戏,跟柳处理的失足少女与她男友的纠纷没有本质的不同。
他们是那样的人,我们是这样的人,却走入了同一个荒诞不经的困境,阶级固化与经济发展消磨了人性,无论何人都囿于自己的世界拒绝互相理解,对于敏感的人来说,这样的隔膜与冷漠是不能忍受的,我们必须互相取暖,否则将会僵死在人心铸成的寒冬。
不过有件事柳不知道。
在雄英开学柳认识我之前,我见过他哥哥。
那时我年幼,与柳寻一相貌还不甚相像,从他嘴里提前认识了柳。
从那时起我就对柳好奇了,和他纠缠至今仿佛是宿命式的。
同学三年暑假结束前那次短暂偶遇不是阴差阳错,而是我有意为之,我搜集线索,打听他的位置,追寻他的方向,不为别的,就因他冷静的俯身吐出鲜血,他看向人群的嘲讽神色,他布满谜团的灰眸。
我看到他跑步,看到他呼吸衰竭摔倒在地,看到他死而复生。
是的,我知道他的不死之身先于知道他没有个性。
他站起来,继续启程前迎风伫立,沉滞了片刻。
他看的那儿,有一大片水跟陆地远远隔开,超脱的思绪使他离群独立,像一个与尘世隔绝的游魂,一缕缕黑发迎风飘舞,茫茫的大海和烟雾迷蒙的空间向他展开,光芒洋溢在他身上,与他肺腑骨骼间的光辉呼应。
他看到了什么?他在想什么?
我想知道,我甚至愿意抛弃躯壳活在他的眼睛里。
我太正常,太常规,于是向往他那样血脉里流淌着疯狂和非常规的人,由向往催生的迷恋,由迷恋催生的窥探欲和控制欲。
有说容忍是染上了傲慢之症的爱,我正是借由这种容忍,心照不宣的一点一点控制了他。
最后的同学会,我喝醉了,忘记见过柳。
事实上我的记忆是从离开酒吧时断的,我记得我对柳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我精心准备的诱导性的话。
我从来看不惯的是他迷茫的样子,反而喜欢他自命不凡,他应该永远骄傲,攻击性强烈,被精神疾病折磨时把痛苦踩在脚下……我会拥抱那样浑身毒刺的他,即便他刺伤我。
所以我得知他计划的冷血真相、自己被狠狠利用了一把后将戒指交给他时我在想什么?
我的道德观、是非观和我的肾上腺素、多巴胺撕扯。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答案,我细致耐心的撕去他紧裹着自己的视若生命的伪装,一层又一层,乐此不疲,执着沉迷,我怎么可能放弃他,这世上还有谁有如此多的秘密,有谁会容忍被如此剥开所有隐私,柳其实比我宽容。
自然柳不爱我,但他今生都不愿离开我,目光时时落在我身上,占有欲,倾诉欲,身不由己的厌恶和色欲,岂不是无限接近爱。
而我的爱,或许只是对他观点思想的赞同,对他人格的赞叹和钦佩,尤其智慧对我来说是无可抵挡的性感和魅力,我的深藏不露的孤傲让我只对他有欲望,绝顶天才的他。
我有聆听的天赋,更有聆听的欲望,我喜欢秘密胜过被秘密所骗,来自不同世界的他和他的重重秘密对我致命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