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地想着,就是这片火焰,烧尽了他向艾敏哀求的祈祷,烧尽了恳求得到怜悯,得到对他的罪行予以宽恕的祈祷。祷告像残灰一般自他口中飘出,飞散在风里,他的心就像是留在胸口的一团焦黑余烬。
见习女修士从走廊上的一个窗户瞥见星光正渐渐消退。
「神父,我们得走了。」
「是。」沙里昂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圣坛。
闇黑之剑像一块死物一样躺着。女修士手中所持的光亮淡淡地映在精致的圣坛那晶亮的红木上,它在那把剑的漆黑金属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光点。忧伤与悲痛让他心情沉重,沙里昂笨拙地拿起剑,那种触感让他瑟缩。他笨手笨脚地将它塞入剑鞘,差点失手将之摔到地上。他垂下头,两手紧握着剑,朝天举起,大声喊出一生中最为诚挚的祈祷:
「神圣的艾敏,我不再关心自己,我已经迷失。请与乔朗同在!助他找到拼命想得到的光明吧!」
圣堂中唯一的声音只是年轻女修士轻声的同情祷告:「阿门。」
沙里昂把沉重的剑抱在怀里,走出了圣堂。
第十三章边境
边境。
世界的边缘。大雪覆盖了山峰和松林,大地当中闪着粼粼波光的河水淌过起伏的牧场、熙攘的城市和广茂的森林,森林让位给高高的草浪。草地渐薄,之后,一无所有,仅有一片空旷,仅有风吹积起的一道道不断移动的沙丘。沙丘之外悬着来世之境的迷雾,以无法视物的石头双眼永远盯着这片迷雾的,是看守者。
这些被定罪的人们被以魔法变成了石头雕像,凝结的身体里却仍有生机。看守者高达三十尺,男男女女两两之间都相距二十尺。他们几乎都是触媒圣徒。对法师的处罚是流放到来世之境,容许一个强大的法师留在世上过于危险,即使是以凝结的形态也一样不安全。但卑微的触媒圣徒则是另一回事,当决定边境应当有守卫的时候,这看起来就像是提供给他们最合适最相称的职位。
这些沉默的人们,他们有些人已经在这飞舞刺人的风沙之中矗立了好几个世纪,他们在守望着什么?如果他们看到飘游的雾中出现了什么,会怎么做?没有人知道。答案早已被遗忘。迷雾之外只有来世之境‐‐死亡的国度,从来没有人从那个国度回来过。
边境之地位于辛姆哈伦东部,是旭日升起时阳光最先照耀到的大地。朝阳升起时,阳光是珍珠的哑灰色,它在浓雾帘幕后方闪烁,连天空的火球也无法烧尽这样的浓雾。接下来,闪着苍白冰冷光辉的太阳就像一个鬼魂一般,微光朦胧地现身在迷雾与清澈蓝天分野的地平线上。当朝阳最终摆脱死亡之国,它的光芒急射而出,欣慰地倾落到下面的大地上,为辛姆哈伦的众生带来新的一天。
就是那个时刻,当朝阳第一缕明亮的阳光落到地面时,乔朗的血肉之躯将成为坚石。
因此在灰暗的晨曦中,这个庄严仪式的参与者与见证人渐渐聚集在沙丘上。需要有二十五名触媒圣徒赐予行刑官生命之力,以完成转化之刑,这一批男男女女最先到达。虽说通常要求召来辛姆哈伦各个地方的圣徒以代表全体参与,但这次审判太仓促,这些触媒圣徒全都来自圣山。很多年轻一辈从来没见过这种仪式,年长一辈则大部分人都已将之遗忘。被选中参与典礼的触媒圣徒们都睡意朦胧,脚步不稳地从传送廊走上沙地,很多人还在手里捧着书,匆忙学习着仪式的各个步骤。
接着到达的是行刑官。一位强有力的法师,杜克锡司顶层人物中的一位,他是属于触媒圣徒的巫术士。他只为他们效力,不仅掌管着圣山的安全,也负起如同此事的职责。他的黑袍在这种场合下转成了审判的灰色。行刑官默不作声地从传送廊走出,他独自一人,脸被兜帽盖住。触媒圣徒们不快地看着他,避开他,匆匆忙忙从他面前闪开。他则根本不注意他们。他两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本身就像是立在沙地中的石像,也许是正在心里练习将要施用的复杂咒语,也许是在聚集施法时所需的精神与肉体的巨大力量。
接着从传送廊走出的是两位杜克锡司,护送着一名男子和一名少女。那名男子若不是一脸疲惫隐忍,会显出一份贵族气质,而那名少女看起来已濒临崩溃。少女挣脱巫术士,贴到父亲身上。一看到那些看守者的石像,她悲痛地哭起来。她的父亲用双臂撑住她,不然她可能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几个触媒圣徒摇着头,好几个年长的圣徒则想上前去给她艾敏的安慰与祝福。但那位小姐就像对待杜克锡司一样背对他们,埋头在父亲胸前,不肯看他们。
陪着这两位前来的巫术士将他俩带到沙地上,旁边是一块匆忙画上了某个标记的空地。小姐一看到那个标记‐‐有九根条幅的轮子‐‐她就晕倒了。有人急忙去传唤一名塞尔达拉。
枢机是接着到的,走出传送廊时才想起将自己办公时穿的银边白袍转成审判时的银边灰袍。枢机走向几位年轻的触媒圣徒,圣徒们谦恭地向他行礼。枢机瞄了一眼慢慢亮起来的迷雾,皱起了眉。无意间能听到他生气地抱怨他们的动作比进度要求的迟了。他聚齐二十五名本教团的成员,让他们围着车轮标记排出一个环。当圣徒们都站在令他满意的位置,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袍色转灰之后,枢机向行刑官行礼,行刑官庄严地慢步走到圆环中间属于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