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餐吃炸鸡,卷毛少尉把我派到餐厅执勤。炸鸡对犯人是少有的伙食改善,都想方设法多吃一点,每逢吃炸鸡都得增强餐厅警力。开饭时是犯人最集中的时候,虽然轮流开饭,可餐厅总会保持三百多人,有站着排队的,坐着吃饭的,还有吃完饭在一起聊天的,乱哄哄吵成一团。等饭排队的一个个像饿狼,吃饱喝足的又像刚加足燃料的马达,一触即发,饭厅是犯人情绪最高涨,最容易出乱子的地方。我算是受到卷毛少尉的重用,最乱的监号、最乱的餐厅,他都忘不了我。
一个瘦高个中国犯人,端着自己的一份炸鸡躲到桌子一角,刚抓起一块炸得焦黄的鸡翅,一只肥大的黑手从后面伸来,一把抓走了他的冰淇淋三明治。他起身刚想理论,却见大块头汉德森挺胸昂首地向他晃了晃瓦罐大小的拳头,吓得他又赶紧坐下,大概想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继续争下去,没准连炸鸡都吃不成了,弄不好再挨顿打更不划算,只有默诵“忍”字诀,节怒顺便吧。
我守在第一个窗口,已经阻止了十来个回头客,虽然免不了小有争执,但并未发生冲突,我也学会了如何对付他们,软硬兼施,连吓带哄,打发走了完事。
又一只手伸过来,手里并没有饭票,原来是基督徒八字胡。
“对不起,我忘带饭票了。”他摊开双手,一副无辜又诚恳的样子,眼神里还带着乞求:“你知道,信上帝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我想,这个学《圣经》的积极分子总不会为了一份炸鸡而撒谎吧,他的一举一动上帝不都看着了吗?想到这,就让他领走一份炸鸡。
过了一会儿,身后另一个窗口吵成一团,转身一看,八字胡火冒三丈,正气势汹汹地举着饭票质问那个警员:“我饭票上晚餐没打洞,凭什么不让我领饭?”那个警员也气得脸色煞白,好像看见八字胡刚才端走一盘,又不敢肯定,只好让他领走一份。好小子,刚才冲我信誓旦旦,原来也想蒙混过关。我挤过去拦住正在得意忘形的八字胡:“你不是不会撒谎吗?”他一看是我,顿时没了底气,扭头就想溜,被我一把抓住盛炸鸡的盘子,连人带盘子一块拽到垃圾桶前,一下子把炸鸡倒了进去,然后用手一指大门口,严厉地说道:“给我滚出去!”八字胡自知理亏,又不敢跟我动手,只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他没吃够炸鸡的怨恨在那个黑色星期五都冲我发泄出来。
窗口又恢复了正常。不一会儿,我听见有人用带着南方口音的中国话叫我,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细瘦矮小的中国人站在那里,大约20多岁的样子。
“我一天都没吃饭,一份吃不饱,让我再领一份行吗?”我想,你飘洋过海跑到美国蹲监狱,整天跟这帮人混在一起,日子肯定不好过。再一看他饭票,早中两餐的确没打洞,大概心情不好,蒙头大睡错过了吃饭。本来八字胡要是实话实说,我也不会让他当众难堪,你想骗我,不是对我的智力进行挑战吗?我吩咐发饭的拣了几块大的炸鸡放在他的盘子里,他感动得不住地点头致谢。我想,他母亲也肯定不知道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正在美国监狱受罪。
第11章虎穴暂栖身重犯越狱(1)
不远处有座巨大的烟囱,昼夜不停地喷云吐雾,那是垃圾处理场,与监狱相临真是巧合,这些罪犯不就是社会的垃圾吗,但不能把他们像烧垃圾那样烧掉,还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看管,改造他们。庞大的狱政开支都来自纳税人,监狱是美国的财政噩梦。
又是一个星期五。
晚上十点刚过,监狱指挥中心就开始陆续接到夜班警员请病假的电话,有的头痛,有的腰痛,大家心照不宣,不是今晚电视台又要播放重要体育比赛实况,就是想在酒吧度过一个狂欢之夜。
我又被卷毛少尉留下来加班,我给东华挂了电话,便来到四号岗亭。岗亭有三层楼高,钢铁结构,里面空间不大但设施齐备,饮水器、洗手池,还有抽水马桶。四号岗亭恰好在铁栅栏拐角处,靠近公路,越狱事件多发生在这里。不过,要从上有荷枪实弹的岗亭、下有两道锋利的不锈钢刀片组合的铁栅栏逃出去,没有顶着枪林弹雨上刀山的功夫是不行的,有如越过一道死亡线。
我把岗亭上的武器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枪、步枪、散弹枪、弹上膛刀出鞘,谁敢从我这越狱就算他倒霉,临死也落不了个整尸。
不远处有座巨大的烟囱,昼夜不停地喷云吐雾,那是垃圾处理场,与监狱相临真是巧合,这些罪犯不就是社会的垃圾吗,但不能把他们像烧垃圾那样烧掉,还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看管,改造他们。庞大的狱政开支都来自纳税人,监狱是美国的财政噩梦。
凌晨四点了,300磅才一步三摇地来换岗。
“喂,你晚了三十分钟,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没等他爬上岗亭我就毫不客气地抱怨上了,这小子已经是惯犯了。
“我的错,我的错。”300磅占了便宜倒不犟嘴,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料定他又在监号睡过了头。如此大意早晚得出事,上回被犯人偷了步话机,让卷毛少尉骂了个狗血淋头,照样改不了。
我饭也没吃,直接回到监号。电视还开着,七八个犯人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他们根本不是看电视,是害怕躺在床上睡着了被人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