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朵悠悠。
珍宝在路边仔仔细细吃完一个梨,扯几片叶子擦擦手,抓一把土重新往脸上抹了抹,又将头发抓得乱些,这才将纸鹤放出来继续跟着它走。
珍宝心里是焦急的,她本以为来回都会有仙车接送,却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下了山,更没想到这修真界的世界这么大,从太华山下来,外面是繁华安定的乡县村里,城寨楼台百里连绵,时不时能见到一些奇怪的景象,比如白天人营业、晚上妖营业的坊市,比如种植一些稀奇古怪事物的田地,只是珍宝归心似箭,就算再好奇也不敢逗留游玩,一路上一边借宿一边赶路,一直走了好几天,都还没走出来。
这日,她终于走出了仙门周围繁荣而平和的地界,翻上一座分隔修真界与凡俗界的界山,又见到一方划分两界的界碑,界碑的正面写着“此去无道”,以示你将由修真界踏入凡俗界,反面写着“此去无路”,敬告凡俗人士,前方有玄机,不能破道者没办法跨过此碑。
珍宝大步向前穿过界碑,渐渐走上杳无人烟的大路,褪去了仙灵地庇护的无忧外衣,前面渐渐袒露出俗世的真容。
道路两旁树叶光秃,田地荒凉,田里连秸秆都没一根,老鸦都不从这过。
视野中出现了一些像是村落的聚居地,只不过人影难觅,丛丛的房屋,茅草覆顶、土坯伏墙,看上去非常萧索。
珍宝在外面盘旋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走了这么久才见到一处人烟,再往前走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如果错过这个宿头,今天说不定要露宿野外了。她走近一户茅屋,叨扰一声,结果没人应答,悄悄往那柴扉缝隙里张望,屋里也没人,她只好再往里面走,换一家打问。终于到第三户时,见到一个在门口摊坐的妇女,那妇女瘦得全身皮包骨头,肚子却奇大无比,像一具十月怀胎的骷髅。
“……大嫂,叨扰了,”珍宝凑近些:“我是邻近山里的,要去前头有事,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请问我能在这儿借宿一夜吗?”
妇女一边哀哀低泣着,一边缓缓抬起眼看她,目光停在她身旁自行飞舞的纸鹤上,好一会儿,她呆滞的眼中才爆发出生机和光芒:“神仙……你是神仙吗!神仙救救我!神仙快救命!我疼啊……我们肚子疼啊!我们饿啊!”
珍宝被她抓住了衣袖,慌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神仙,我也是普通人,你误会……”
妇女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神仙救我!我肚子疼啊……”
“我不懂治病啊,你要是饿,我,我……”珍宝想了想,手伸进衣袖里做摸索状,一边念口诀,一边心念取梨,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梨来:“我有一颗水梨。”
妇女抢过水梨忘乎所以地狼吞虎咽,眨眼间连梨核儿也吞了,也不去想这季节哪里来的梨。
吃完之后,妇女仿佛活了过来,眼中爆发出更灼热的光芒,一直如狼似虎地盯着珍宝。珍宝此时脑中再有什么想说的话,也被她那吃人的目光钉在了喉咙里。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妇女攀着门扉嘶声大喊。
一个男人慢慢从屋后绕出来,与妇女一样的皮包骨头,一样顶着一个大肚子。他一手扶着土墙,一手端着一个盛放着草籽碎叶的簸箕,慢慢走来。
“当家的,是神仙,这是一个神仙,下凡的神仙!神仙肉!吃了可以起死回生!治病长命!定是菩萨派她来救小郎的!”
“神仙肉!”男人两眼射出精光。
“对!神仙肉!”
珍宝大惊失色,这才发现妇女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样的肚大如罗,已经全身乌青僵硬了。妇女和男人此时突然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一个来拉珍宝,一个将小郎抱起来凑到珍宝身边。
“好神仙!小郎只要吃你一口神仙肉!只要一口!你一定会法术的!不碍事的!”
“神仙救救我们!”
珍宝一边哇哇叫屈解释,一边挣扎着往外跑,这夫妇二人虽然虚弱,此时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力量,极为难缠,珍宝身上拖着两个人用力往外头走,终究被绊倒在地,夫妇二人一人抱臂一人拖脚,还在她手腿脚上咬来咬去。
护身符,护身符怎么不灵呢……珍宝突然想起护身符被她一个没注意收进乾坤袋了,没拿出来,霎时冷汗涟涟。
“你们别咬我!别咬我!我可有十几年没洗澡了!可脏可臭!”珍宝握着小剑,一边挣扎一边埋怨,想到忘了贴身藏的护身符,还有这至今没有主动护主的小剑,别提多懊恼了,说好的危难时刻显身手呢?
“哑——”一只乌鸦忽然飞到他们身边,蹲在地上好奇歪头看三人。
珍宝抬头一望,竟见到了罗盘仙车上的那位仙人小哥,他抱着剑立在一丛茅屋前,手指微曲停在一扇柴扉前,似乎是一副本来要敲门的样子,此时却挑眉看着地上打滚的珍宝三人。
“仙人!仙人快救我!”珍宝用力一蹬,手脚并用甩开夫妇二人,连滚带爬到仙人身边,往他身后一躲,探出头吓唬夫妇道:“这位才是仙人,我跟他一起的,你们别过来!”
两人停顿片刻,突然爆发出更大的热情,爬起来吱哇乱叫往前冲。
青年身形几乎不动,一剑凌空斜劈在两夫妇身前,漠然道:“干什么?”
夫妇二人被凌厉的剑势吓了一跳,瑟缩,怔忡,而后,忽然眼含热泪跪下来:“神仙,你可怜可怜吧,我只求你一小块肉,不不不,一点血,求你救救小郎,小郎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