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愉悦地笑了起来:&ldo;我本来也不打算再原谅你。这样正好。&rdo;她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这个夜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姬骞在亥时三刻的时候离开了椒房殿。他一走瑶环瑜珥便立刻冲进了内殿,却见小姐裹着被子面朝墙壁而躺,只露出了一头青丝。二人对视一眼,瑶环轻声道:&ldo;小姐……&rdo;只说了这一句她的声音便卡住了。里面的动静那么大,又是陛下的怒喝又是小姐的哭闹,不时还传来抛掷东西的声音。待到后来这些声音都没了,只剩下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她们候在外面早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本该进去救小姐,怎奈陛下有谕令在前,旁边还有杨宏德和温府派来监视的婢女盯着,她们根本闯不进去。况且,她们就算闯进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陛下要与他的皇后燕好,这天下还有谁能拦着不成?可如今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她却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早知如此,方才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进来相助小姐!她忽然在榻边跪下来,眼泪从眼眶中落了出来:&ldo;小姐,你骂奴婢吧!是我们没用,护不了小姐!&rdo;瑜珥蹙眉看她一眼,伸手试图将她拽起来。这个瑶环,痴症又犯了,她在这里哭,难道不知道小姐看到这个只会更心烦、更难过么?瑜珥在这边拉她,瑶环却固执地不肯起来,瑜珥无奈,只好随着在她身旁也跪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两人都怀疑慕仪是否睡着了,才见她慢慢地坐起来,丝被滑了下去,露出她线条柔美的背部。只是此刻,那原本皎洁的肌肤上却遍布着红痕,好几个地方甚至还有淤青。瑜珥忙拿外裳披在她的肩上,却见慕仪面色苍白,神情一片死寂,一双眼睛却已然哭得红肿。她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淡又平静。&ldo;我要沐浴。&rdo;这么说了一句,她便不再言语。瑶环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汤,瑜珥伺候她换上寝衣,又扶着她往偏殿的汤室走去。行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ldo;瑜珥,你去把地上的熏炉收拾一下。必须你亲自去,别让旁人碰,也别扔了它。&rdo;瑜珥低低应了,她也不再多讲,径自朝汤室去了。四个纯金龙头从口中吐出或冷或热的泉水,慕仪裳服褪去,紧闭双眼浸在莲形汤池中,脑袋靠着池中的玉枕。多余的宫人都已被遣走,只余瑶环和瑜珥两人。瑶环沉默地立在池边,看着池中自己小姐那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心中不免担忧。泡了这么一会儿,她的脸色居然还是和刚才在内殿见到的一般,白得吓人,竟半分血色也无。陛下也是莫名其妙,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怎会今夜突然……正困惑不解,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却见原本将头放在玉枕上的小姐已经从玉枕上滑了下来,整个人都沉到了池中。她一惊,正想上前却被瑜珥一把拽住。这回她立刻明白过来,沉默片刻忽然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似是不忍再看。慕仪沉在水池中,长发似海藻一般浮在她的四周,凌乱纠缠,如同她此刻纷乱无边的思绪。她想起了许多事情。记忆中关于姬骞的第一个印象,是自己坐在温府的池塘边看水里的小鱼,他却忽然从身后钻出来,手里用雪白的纸张包着大捧的鱼食。他笑着对她说:&ldo;小阿仪,四哥哥陪你一起喂鱼吧!&rdo;那时候她好像是三岁,还是四岁?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弄明白四哥哥究竟是谁的,反正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四哥哥便已经是四哥哥了。他在她世界的存在是那样的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到仿佛太阳东升西落,仿佛燕子春来北归,仿佛那池中的鱼儿只要见到鱼食便一定会聚拢。由不得她丝毫质疑和拒绝。从那么早的时候她便已经明白,自己将来是属于他的。可如今她真的属于他了,可她却觉得,他们的心,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远过。今夜他听到她那番话会那么生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便知道,便清楚地知道,直到这一刻,他依然不明白。不明白当初的事情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她从前是怎样地依恋着他,信任着他。她记得他在春日替她簪上鬓发的碧桃花,她小心收藏着他送给她的每一份礼物,她把自己心中连父母兄长都不愿意告诉的秘密全部讲给她听,她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展现自己全部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