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说过,母亲的掌法还是跟祖父辈的亲戚学的,说明她父亲这代人根本没一个有资质。自家兄长梁果正体弱多病,几乎一出生就失去了继承的机会。所幸她本人争气,最终习得扶摇喝呼掌的真谛。这一切都随着纪尤尊的出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幸,扶摇喝呼掌又回到了真正配得起其力量的人手里。对习武之人的品德有极度刁钻要求的武功,注定在毁天灭地与消亡失传的微妙距离之间穿行。而纪莫邀就是这根细线,是那一念之间的判官。他享有掌法赋予的无上杀伤之力,但也要时刻守住心中恶念的洪水——如果堤坝在不应时崩溃,也就意味着他不再配得起这泰山般沉重的本领。道理他们都懂,但真有人能一辈子都只做正确的决定吗?她目视前方——手指的动作已经变成机关的一部分,不需要再盯着看了——正好与纪莫邀对视。与此同时,眼角飞出一个举剑的身影。敌人离她太近,纪莫邀离她太远。但温嫏嬛唯一的担心却是:不好,他定是看到了琵琶上的斑斑血迹。纪莫邀那一刻就变了眼神。说好了不让自己手上沾血,结果嫏嬛却因此血溅琴弦。嫏嬛多希望这时能喊上两句话,让纪莫邀冷静下来,但他堵着耳朵,根本什么都听不见。自己手指不停,痛楚便不停,纪莫邀心中的焦虑更不会停。偷袭的黑影进入了她的视线。“不要……”她合上了眼,“不要过来……”是谁在这里耍小聪明,竟想办法及时堵住了耳朵,不受《乱神志》的侵扰?又是谁对自己的武艺如此自信,竟想着趁纪莫邀忙碌之时朝他至亲下手?嫏嬛真希望这个人没有这么做。琵琶声戛然而止,她丢下乐器,用身体护住竹篮里的婴儿——但不是为了去挡剑刃。那剑,落在了七步之外。嫏嬛微微睁眼,见顾盼舟瞪着眼睛立在跟前,满面惊惶,随后正面倒下。他的背上,插着一个弹弓的丫杈。她终于松开琵琶。《乱神志》止,下面的人渐渐恢复神志。“盼舟师兄……纪莫邀杀了顾盼舟师兄!纪莫邀杀了顾师兄!”纪莫邀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呼喊的。只见他盯着自己的左掌,幽幽道:“焉知送我的礼物,我连空气都舍不得弹,今日竟沾了你这个贱人的血……”只记得纪莫邀嬉皮笑脸的同生会,哪里见过他这般阴森肃穆的面孔?夜月之下,他就像是土里破出来的幽冥鬼使,甩着一串形态诡异的法器,索命来了。“我已经杀了一个,第二个可就容易多了。”同生会哪敢多作停留,一个个屁滚尿流冲下土坡。心月狐守在鹿狮楼下,坐立不安。同生会一旦无法从土坡和地通关离开,就会开始涌向鹿狮楼。如今这里只有自己和无度门看守,十分危险。何况比起油嘴滑舌的沈海通,她面前还有一个立场不定的劲敌。心月狐只有一把剑,而这把剑却无法长久地停留在司钟脖子上。正在踌躇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悠扬而陌生的音乐。心宿猛一回头,见鹿狮楼后步出两人,与那年幼的五佐装束一致,手中亦握着玉笛。司钟一见她们,顿时面如土色。此时温枸橼已从土坡上脱身,赶来助阵,一见那两位乐师,竟也倒吸一口气。那两人见了她,倒是淡定得很。其中一人更问道:“温姑娘,别来无恙?”温枸橼本能地想要摇头,可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你们是……角佐和徵佐。”“温姑娘好眼力,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职位。”那人将玉笛移到嘴边,吹出了一个音,非角非徵。另一人也吹了起来,其音亦不在五音之列。温枸橼对音律一窍不通,全然不知其中玄机。但心月狐却脱口而出——“此乃变徵与变宫之音!”“不错。”其中一人道,“我本是角佐,如今是变徵佐。我师妹本为徵佐,如今是变宫佐。”温枸橼装作听懂地点着头,又道:“那你们今日前来,又是为何?”变徵佐冷笑道:“你到山中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忘记吧?五佐一日失二音,商佐后来又死在了素装山。司钟随后任命了新的五佐,将我俩调任为变徵、变宫。需知五音之所以能归于一曲,乃是五人心神合一而练就的默契。五佐之中三人死因蹊跷,八司竟毫无彻查之意,反而屡次驳回我们的疑问……无奈我们在天籁宫人微言轻,无力与八司抗衡。”“所以你们就偷偷跟来这里,试图查出司钟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