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就是这样。”心月狐叹息道,“做主公就是有这点好处……永远不用脏自己的手。就算东窗事发,也依然可以装作懵懂不知。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被蒙在鼓里的头目?如果没有当家的首肯,参水猿又是哪来的胆量?”姜芍“哼”了一声,问:“你觉得参宿为什么会背叛祖父和星宿们呢?他和父亲二人,是谁引诱了谁,又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不可呢?”心月狐托腮想了一阵,道:“我想过很多种惊天动地的理由。最初,我以为这里肯定有什么我们想也想不到的血海深仇、奇耻大辱,才会令人萌生杀心。但如今再想,最终的答案应该会令我大失所望。”“你是说,这背后的原因,也许琐碎得不值一提?”“少当家,居安而不能思危,很多时候是因为缺乏想象力。我们以为世间善恶有着清晰的界线,以为所有弥天大罪都必然有震撼人心的起源。但那其实是最幼稚的想法……我们必须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为了最微不足道的原因,干出最十恶不赦的事。”姜芍深深呼吸,“是啊,我们对人心之恶……依然一无所知。”“少当家,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守在你身边。”姜芍握住心宿的手,道:“但愿我配得上你们的耿耿忠心。”一阵大风刮过地通关,卷来一阵让人丝毫不觉得温柔的雨——那是夏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春雨。土坡上传来胡琴与琵琶的合奏。横躺的大钟遮住了奏乐之人的身影,可乐声却?s?似乎比之前响了。姜芍叹道:“想不到破口的老钟还能这么用,不愧是嫏嬛啊。”“那首曲子还没有名字吗?”心月狐牵着她到门楼下避雨。“还没呢。嫏嬛总说在酝酿,不过大战在即,只怕很难定下心来好好想。她还要给女儿起名字呢,不也是也没想好?”祝临雕和赵之寅,从来没有忘记过地通关的光景。时隔二十多年,重演当年的完胜之仗,应该说是易如反掌。当年面对武功高强的二十八星宿尚且不惧,如今对付无度门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何难?更不用说,当年致胜的法宝一样也没落下。至于纪尤尊……不足为道。没有他,同生会照样能大获全胜。辗转了惊雀山与木荷镇两地,如今前往那个命中注定的目的地,他们也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直奔地通关。这都不重要了。等他们离开时,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同生会因何发迹,更不会有人过问:当年对同生会颇有微词的登河姜氏,如今为何跟他们情同手足。他们以为,姜疾明会是一直悬在头顶的梦魇,却没想到消灭那老顽固竟全然不需自己出力,更没有想到同生会能被委以铲除后患的重任。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姜骥太过肆无忌惮?为什么姜骥可以提出最贪婪的要求,却永远有人争先恐后去满足他?为什么那样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人,却从没有让同生会感到过丝毫的恐惧与不安?也许在姜骥毫无底线的索求之下,他们早就看透了他内里的空洞。与其说同生会需要顾忌登河山,倒不如说姜骥比谁都害怕这些扶植自己的帮凶。如今,为了掩盖那场可怕的屠戮,姜骥居然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也不知祝临雕和赵之寅想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一种被自己的思想从背后注视的诡异错觉。抑或是说,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比姜芍实在幸运太多。到头来,他们谁也说不出“如果我是姜骥,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女儿”这样的话。越靠近地通关,吴迁就越觉得自己的灵魂更深地陷入了流沙。赵之寅在出木荷镇时突然离队,没有解释原因,令他一路诚惶诚恐。吴迁害怕,自己不愿见到的结果,已在千里之外悄然变成现实。缪泰愚与师弟们那毫无缘由的雀跃,更令他不胜其烦。他们跟无度门的人又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更没有参与当年的杀戮,怎么就能够这么欢欣鼓舞地踏上将陌生人赶尽杀绝的道路?难道仅仅因为师父说无度门该死,他们就能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吗?吴迁其实不怪师弟们。自己如果不是有幸被赵晗青点醒,估计也跟他们一样,抱着无比单纯的正义之心奔赴异地,与被标榜为“至恶之人”的对手决一死战。虽然大家没有亲眼见过无度门杀人,更不曾深究那些死在无度门手下的人到底因何而死。更滑稽的是,明明没有一个人在乎纪尤尊和邢至端的死活,如今却要为他们高举大旗,仿佛真是一支义愤填膺的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