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着看着李容若,道:“人们往往不遗余力地去实现他人愿意被实现的心愿,却不知皆是自己愚昧的自以为是。即便再亲密之人,亦会由此产生矛盾。不过是对我好罢了,怎知我便真如你所想?不过是了解你罢了,怎知你便如我所想?强迫性的自以为是,何必呢?你怎知,令弘都以死全国而非以死逃避?”
“正因懂得揣度,正因以自己的心意去对待他人,人与人之间方能有······”
白子君厉声打断李容若,“所谓爱么?”他停了停,呼地挑眉笑了,“师弟,你愿意为他死么?”
宫之善看着白子君露出的笑意忍不住周身一寒,一时不知如何出言相助,便特意嘲笑道:“白公子竟也如此老套么?陛下,何必理会此人,带李国士往御马都城去吧。”
李容若感激地看宫之善一眼,却不顺势而下,反跨下马来,不看萧煜一眼,自顾月前许诺,对着千军万马,他清朗而坚定的语声传扬在夏夜的虫鸣里:“此生为一人,死而无憾。”
白子君笑意更浓,似是早已预料李容若会如此回答,利落将目光移向仍在马上的萧煜,问道:“国主愿意师弟为你而亡?”
萧煜翻身下马,与李容若并肩,侧头凝视着他的侧脸,幽幽说道:“若是愿意,天下要说朕无情。若是不愿,他便要说朕无情。奈何朕的江山,为他而打,他人如何看待朕,便变得不再重要。他愿意为朕死,朕便愿意让他死。只是,朕的容若,不会孤独,永远不会。”
李容若接过他投过来的深情,似是又回到安王府中假山下水池旁,一地樱花散落,折枝忽而不再蕴满忧伤。那些被当做阴谋掉落的日子,从不曾远去,反在心中悄悄埋下种子,待一日花开满庭芳。这些种子,今日已然破土而出成盎然。
李容若的手被他执起,耳畔又是那醉人的语声:“上穷碧落下黄泉,奈何桥旁再相见。”
萧煜细细以目光描着他的眉目,似要将他容颜刻入岁月里,再冲刷不掉。而后深深望进他眼中,却蓦地又不安起来。他抿了抿嘴,任由李容若眼中的黯沉静静流溢,抓住他手的手却愈加用力。他在谷底一抬头,看着诸多将士,太昊的,御马的。“依李国士所言,降者以民相待,抗者就地正法。朕······料想令国主定然不愿臣民流离受折哀鸿遍野,尔等若是忠君,当将血脉与文明传承。”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萧煜便将李容若拉上马,朝身后的林山宏喊道:“林将军,领一万人马,随朕往北甸城去。宫将军,其余交予尔等,切记小心行事。”
临走时,李容若皱眉看了一眼树前的白子君,朝宫之善喊道:“宫将军,我欠人一个情,替我还了罢。”
宫之善随着他的眼色瞧一眼白子君,点头答应。
李容若内心沉沉,他十分清楚,他又怎会还得清呢?
萧煜内心亦沉沉,他十分明了,他不敢面对,他守不住他。
北甸城,御马都城,负隅顽抗,伏尸万千,在今夜之两日后被攻破。
“五王爷,兵马进城了。”
他睥一眼案上翠得欲要滴落的玉玺,道:“重头戏要上场了。回国。”
赶往北甸路上,萧煜等人收到赤鎏消息,知城艰难攻破,感臣民忠烈,忧臣民忠烈,便几人商度预备施行怀柔政策。
这日,天朗气清,牛羊安然。风吹草低中,几个牧民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何事,肢体动作激烈而忧伤。
萧煜远远地见了,便领人绕道而过。漆月不甚明白,萧煜却柔声告诉他道:“若是惊了牛羊,牧民便更愤恨排斥我们这灭国之人。若是如此下去,打了江山却无法守住,有何意义?无非是无谓的流血牺牲罢了。”
萧煜愿避开,那几位牧民却不愿避开。他们跨上马,朝他们奔过来。扬起的马鞭,抽出一道道仇恨的颜色。他们猛地驻马,似是过于愤恨,竟两种语言杂夹在一起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