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闻言讨好地朝李容若笑着,展开圣旨,尖着声音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他国来犯,常戚戚聪慧有加,喜得朕心,特加尚官,随朕亲征。钦此”读完,李容若大叫不妙,神色却依旧如天上流云,镇定自若。他接过圣旨,接受江荹沂虚情假意的道喜。
郭公公看着他,道:“常公子如今加官于身,奴才很是为公子高兴。只是奴才不明白,边疆何曾有他国来犯?”
李容若摇头,道:“草民又怎知?”
“常尚官,既为御马官,便该称官职,为国事。本宫主相信常尚官定能抛却故旧转为为御马着想。”江荹沂留下一句只有李容若与苏末听得懂的话,噙着不厚道的笑意转身离去。
李容若让苏末拿了一锭银子出来给了郭公公,道:“郭公公,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莫如重新选棵大树遮遮阳罢。”说完,头亦不回地转身朝旁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李容若能想象郭公公气极又落寞的身影,只是自顾不暇,如今提前告知他一声便算作是对先前照拂的回报吧。若是他足够精明,便该知晓,趁早离开皇宫方是保命之法。奈何人享过了富贵,非有壮士断腕的决绝与勇气不可回到最真实的朴素中。
他斟了一盏茶,坐在桌旁,等着苏末回来。
茶香袅袅,却不足以如雨花陵西泠茶般宜人至于醉人。他冷冷看了一眼桌上笨笨重重摆着的一罐奶,再抬眼时,便见苏末从门外进来,更顺手把门掩上了。
“少主,可如何是好?”
李容若起身,推开窗往外看去。只见原本在宫门守着的侍卫已然退去,宫中大道或小道上皆有匆忙的宫人强作悠游姿态来来往往。他负手,平直了视线遥望远方天地交接处。灰白与黄绿相交,他看出了自己凝重的心情。
“令弘都知晓我身份,却依旧应承借道,毋庸置疑此是一场阴谋。天鸽来探了一次,再来时青涟写下‘如何’‘江宫主’,予他一个‘谋’字,不知是否能看懂。今日江荹沂射下天鸽,又得一‘谋’字,不知此谋是否是彼谋。萧煜来得晚,或许并不知晓我已被令弘都识破。这江宫主本便是防着的,萧煜首次来此便加以提醒,料想这江荹沂不简单。今日他来,令弘都下旨,料想御马,”他转头,面容中有一丝惊慌,“欲埋伏太昊。”
“少主,属下该如何做?”
李容若敛了愁容,眼中带着莫名柔柔笑意看着苏末,询道:“你可相信萧煜?”
苏末一滴冷汗在体内从眉头滑下,尴尬站着,不置可否。见李容若依然沉在自己的神思中,突地跪下,坚决说道:“属下相信少主。”
“那便······相信他。”他走到桌旁,坐下,“等。”
“可少主,万一令弘都用少主做人质,可如何是好?莫如先逃?”
“若是逃,萧煜便功亏一篑。”
“怎会?少主逃走保全自己,陛下方能专心对敌。”
“一逃,令弘都便要怀疑计谋泄露,如此一来,未曾过境,御马便发兵阻挡。”
苏末听着听着疑惑了,更是着急了几分,抓着他衣袖便道:“少主,若是陛下中了埋伏,岂非得不偿失?莫非少主······欲当太昊国主?”
李容若闻言,勾唇看着莫名其妙的苏末。在他眼中,太昊唯有一人能配得上这国主之名,除非他两人皆入了黄泉,否则谁亦休想安坐座上。
“我信他,亦信······自己。”
他义无反顾去信他,即便在他人眼中是何等荒唐。
翌日,朝臣在宫城下满面忧色默默将令弘都一行人送走。凡是行军之前,国君或是将军皆要激扬士气,而御马此次,却静静出行。今日更是连兵马将军都不曾露面。
李容若抬眼望着街道尽头,他似乎看见了御马兵马在渐渐悄悄逼近虚若谷。如此看来,萧煜离虚若谷亦不远了。他忽而想起一人,四顾却不见其身影,气管中便似塞满了石头,呼吸挤困着为萧煜安危提着心。
转眼二十日过去了,山谷这头,早已埋好伏兵。而山丘平缓处,总有不少百姓在开荒耕耘。一路上,令弘都算是安分,只是时常言语羞辱。而面对这些故意的挑事逗弄的行为,李容若通通以冷漠回应。
令弘都一直撞钉子,奈何终不愿强迫他。他似乎心里有一股志气,非李容若心甘情愿而不愿越雷池。只是路上闷气受得多了,恰巧遇到一个稍有姿色的乡野男子,便二话不说强纳入车中,伴了一路。男子无名,却令人心生同情。
同行的赵司马见此情形,将一切归于李容若。他与朝臣多次冒死进谏,进言令弘都杀了李容若,不料令弘都非但不依更是将得到李容若挂在心头,甚而今日伏兵皆将李容若带在身旁。他深信,令弘都定然亦知晓作为太昊国士的李容若身在战场的风险,他却不明白令弘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赌博偏要以国来做注。自以为封一个尚官便可将其纳为御马朝臣,令弘都何时变得如此天真?奈何他刚愎不听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