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萧煜知晓,从很久前便知晓,这李少主说是无情,实则至情,脸皮更是薄得与蝉翼有得一比。亦幸亏他不如春风秋雨般敏感自怜,否则动不动气郁病了,他便不知晓要费多少心去养好他的身体。毕竟,并非女儿身,又岂能全那女儿气?萧煜庆幸,若他是女儿身,他便绝不会倾心于他罢。思及此,萧煜无心无肺毫不顾忌地笑了。
李容若瞧他看他的眼神怪异,似是有妖蛇要撺掇而出,便冷着一张脸,道:“可是在打坏主意?”
“我日日都在打坏主意,可惜李□□日不让我打坏主意。”
“我记得前方不远有一座青楼,你尽可去。”
“李哥哥可去过?”
“去过,活色生香。虽俗些,若你郁结了,去亦无不可。只是并非长久之计,你该建建后宫了。”李容若取下一串葫芦,在手里仔细把玩着,头亦不抬便如是说道。
“容若你去青楼做甚?”萧煜猛地停下步子,将他拉住。
他将葫芦插回去,轻笑道:“去青楼有何大碍?莫忘了新月坊亦是青楼。”
若他不曾去新月坊,若萧煜不曾上台掀他笠帽,他们又怎会在崎岖曲折中度过这三载流年?故而,如他高枝独立,他变得并不厌恶青楼,甚而有那么一丁点儿感谢青楼。只是青楼寻欢作乐女子埋骨之地,自然是不大愿意时常进去的。
“容若,莫非你······去碰那些庸脂俗粉了?”
“庸脂俗粉?世间孰人不庸俗?你我亦不能免于流俗。”
“我知晓,只是,容若你是否抓错重点了?容若可能告诉我,你可曾碰过任何女子?”
“先妻可算?”
一声惊雷炸在心头,萧煜他总以为,李容若与秦紫沫不外乎是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不曾想,竟真有夫妻之实了。“容若······想来还是愿意当回平常男子罢?”
凡男子,孰人不愿身旁红袖添香?想来终是他害了他吧,将他一生束缚,换不回几回欢颜。若真是如此,放了岂非海阔天空?
李容若静静看着他情绪渐渐冰冻失落而寂寥得如一个孤单的孩儿在冷风中萧索漂浮,不免心中一悸,无奈摇头冲他额前来了一记暴栗,笑道:“庸人何必自扰?先妻不过平常接触罢了,去青楼亦不过是查探虚实。先前赶回九畴,怕是对手唱的计,带了沈青涟到青楼探探情况。若是不信,自可问问沈阁主。”先妻又如何,青楼又如何,如今剩下的唯有你一人。
萧煜额前遭袭乍然又一惊,而后大喜,本欲开口接言,脑中忽而忆起李容若方才那句“建建后宫”,心情又沉了下去,干脆抬步径自向前,目视前方不敢看他一眼,道:“容若不娶妻,我便不娶妻。容若若娶妻,我便娶个比你好上百倍的妻,举案齐眉,裙裳旖旎,共看山河。”
李容若在他身后沉沉地拉步向前,虽知萧煜说的不过是气话,然终究无法将那份黏稠的彷徨与落寞驱逐,只得低低应道:“好,比我好上百倍,定然是风华绝代善解人意之人,到那时······”他蓦地停了,将那半句咽回心里——连我一个男子都要嫉恨她了。“到那时,”他快步跟上,一把拔了一串红彤彤的晶莹糖葫芦,举到他眼前,朗朗笑道:“若有孩儿了,我们再一同来买糖葫芦······给孩儿,可好?”
萧煜亦笑了:“还有你的一份。”
两人但相对笑而不语,默默走在人语喧攘的繁华街道上。青石板上早已吮吸了冬阳的热量,一点一点将温暖返还人间。
长街变窄处,一袭单薄白衣如寺塔般矗立在中央。“两位好兴致,这糖葫芦可能分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