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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横幅迎风招展。301房间内，厅长津津有味地看着刚十万火急送达的当日报纸。

&ldo;《建千里海塘，筑钢铁长城》，好！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这么脚踏实地地去做，d县的经验值得全省推广。&rdo;厅长满面春风地对d县县长说。

&ldo;我们的工作还做得不够，以后要更加努力去做。&rdo;县长也兴奋地说。&ldo;我看这次其他地方就不去了，现在就去d县看看。&rdo;厅长吩咐随行秘书。&ldo;厅长还没听我们汇报呢？&rdo;其他各县区的领导面面相觑地嘀咕着。

&ldo;还要听啥？房间里能听出啥名堂来？你们看人家d县工作做得多到位，做出成绩就要奖励嘛。&rdo;厅长边说边拿着报纸走出了门。

狼多肉少，据说，各县（区）都在积极争取，那笔海塘资金原定落至a县并已预先吃了&ldo;定心丸&rdo;，却料不到，厅长把一千万海塘资金放到了d县。

年底，那篇头条新闻获了奖。县长调到市里当了水利局一把手，想不到，他点名要我跟他一起走马上任。

水井在前院

林斤澜

水井在前院，厨房在后院。

叔公和大媛用一个大木桶一条扁担，把水抬到厨房水缸里，这是日常的工作。叔公虽是老人，抬着水腰板还是挺直着。前院后院住着本家五六房人家，叔公帮大媛家做做粗活，一月也拿点&ldo;零用&rdo;‐‐不叫做工钱。大媛从小上学，年年升级，到了中学毕业，却闲住家里快一年了。若到外地上大学，眼前的家境，母亲算来算去&ldo;培植&rdo;不起。若在本地求职业，一个中学生没有专长，有专长的也还要有门路。母亲想着这个世道真叫艰难呀，不上不下的人家更不知道是艰难还是尴尬。

新近有个机会，工商局招考实习生。大家都说是金饭碗，只怕百里挑一都不会，要千里挑一了。母亲叫大媛关起门来准备考试，家事墙塌了也不管。

一条扁担，叔公在前大媛在后。大媛才十八九岁，身体正当发育，扁担一上肩，轻松叫道：&ldo;快走。&rdo;

&ldo;放下放下……&rdo;

母亲赶过来了，挥手叫大媛走开，眼看大媛进了屋里，才拾起扁担搭在自己肩头。叔公疑疑心心走慢步、走小步，走不忍走……

母亲虽才五十，早已发福肥胖。半生操持不上不下人家，用心多，用力少。粗重的抬抬挑挑，从小没有做过。一是用不着做，再是讲究面子避免做。

叔公个头不算高，却比母亲高一头。那大木桶的分量，多半压到母亲肩上了。母亲在家常穿旧旗袍，开衩只开到小腿。一双&ldo;放大&rdo;脚‐‐缠过放开，只可&ldo;外八字&rdo;。衣衫和脚骨都走不开抬重担的步子，全靠扭动身体帮一把，又一身肥肉，顶多绷紧扭也扭不成样子。

才几步，叔公叫放下，本当说大媛半点也累不着，看看母亲脸色，只要母亲在前他随后，好把木桶上的绳子撸到自己胸前，伸手抓住绳子不叫滑回去。母亲稍微轻松一点了，她早准备好一个笑容挂到脸上，一路遇见本家三姑六婆四姨七嫂，才听见一声啊呀哟的，不管人家说什么，就自笑自话：

&ldo;好走好走……&rdo;

&ldo;不重不重……&rdo;

&ldo;一回生两回熟……&rdo;

前院和后院中间，有一条尺高门槛，平时母亲走到这里，总要斜过身体，让旗袍开衩口朝前，正好把&ldo;放大&rdo;脚横着过去。这回抬着桶，门槛竟是关口，肥肉紧绷更加紧绷，要斜身像扭，要扭身像斜，放大脚一横还没有落地，就往前踉跄，大木桶磕着门槛，叔公赶紧一蹲，桶才平安落下，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落下来了。叔公说：

&ldo;下回找两个小桶，我来挑。&rdo;

母亲觉得前后左右都有眼睛如电光射过来扫过来，赶紧拾起笑容再挂到脸上，伸手去够桶把儿，像要提它过关。叔公已经两手一抱，不过叔公也老了，佝着腿，像挪坛子似的左摆右晃挪进厨房。

母亲坐到屋里休息，一放松，汗水通身钻了出来。大媛悄悄走到母亲身边，拿一把蒲扇轻轻扇着。母亲喘着，话不成句：

&ldo;你去……你去……功课……功课……&rdo;

&ldo;妈妈，让我抬抬水，也好歇一歇，好比磨一磨用钝了的脑筋，磨刀不误砍柴工。&rdo;

&ldo;不怕……一万，只怕……万一……&rdo;

&ldo;万一要查肩膀头？妈妈，你听了闲话了吧？那是前清考功名，查手掌心查肩膀头，挑担的抬轿的都不要……&rdo;

&ldo;有个疤……也要……挑出来……&rdo;

&ldo;妈妈，那是考空军，怕飞到高空旧疤裂开来。妈妈，只怕你自己也说不清，怕的是什么……&rdo;

&ldo;怕，怕，怕……&rdo;

&ldo;怕考不上，说不出口，怕不好听。&rdo;

&ldo;怕，怕，怕……&rdo;

&ldo;怕万一。前清的一句废话，也成了万分之一，你就拼老命，去抬水。&rdo;

&ldo;你还小，不知道当妈的……&rdo;

&ldo;我知道，这就叫母亲！&rdo;

永远的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