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初元一脸认真,时鉴还觉出几分别样的感情。抬手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顺势抓住他的衣袖:“切莫言错。”
初元好似并没觉得时鉴戳了自己一下,但是一肚子气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平息下来了。投过薄薄的屏风瞧成安帝,这老头还诚惶诚恐地在那儿趴着,想是一点没听进去。
气得肺疼。
初元都不晓得自己怎么走出来的。那皇帝老儿居然还给自己备了车马,还不怕烧钱!
时鉴敲他气鼓鼓的样儿,笑得欢实。
初元被他看得不自在:“你笑什么?话说你今天笑得格外多,脑子好使了?”
“这叫什么话。”初元眼角的笑意收了点,“由心而动,这或许是开心。”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沉吟半晌,终于是开口说了:“不过你方才的那些话,可不该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啊……
☆、第十一章
“你几个意思?我说什么了就不让我说了?我哪句不是该训他的?他又哪儿不该说了?!”
成安帝劳民伤财用来祭祀是事实,所犯之罪与在声色犬马之中流连并无二致。
怎么着,还要给他一个昏君捧臭脚?
再怎么初元现在也是一个体体面面的大神仙了,怎么干得出这种事!
“非也。我是指让他断了对你的祭祀这一说。”
初元盯着他沉默了半天,脸上的表情对半分,一半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另一半写着“这跟刚才那个有什么区别”。
“可他确确实实花钱了,我也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这一趟跑来,说是帮他完成祈愿,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这,还有这,甚至说是这些人,可都是钱!”初元指指脚下的车马,身后的神庙,还有外边那些人。
他跟着他娘精打细算过日子过下来的,在这些“浪费钱”的事上自然也敏感得多。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可是人活在世上,免不了这点俗气。人要想活下去,可不是像神仙一样喝露水吃叶子,呼吸都是仙气儿就可以的。人活着,到老死,处处都是灾难。
时鉴并不同意他的发言:“那你可知,所谓供奉和信徒,还有功德,究竟是何用处?”
初元一愣,这他倒是没想到。他只是无聊便出来走走,并未想过这功德究竟是哪儿重要。
“六界上下,八百万神明,每天有无数新神诞生,又有那么多神明陨落。神不是不老不死的,神族的死法,是被人遗忘。”
那种“这个人不开窍”的语气,从时鉴嘴里说出来,莫名是几分悲凉。初元愣了半晌,为自己第一次知道这种事而小小的惊了一下,而后在心里自私与爱国情怀的博弈,又混乱了起来。
虽然从前经常跟他娘两个一块儿吐槽东西贵,税务重,什么时候城里巡查的卫兵能不那么凶,什么时候自己能长大,读好书,考个大官。也不全是为了钱,还是想好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当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也够了。
可等他当了神仙,他发现自己连留住一个小孩的命都是那么困难的时候,他觉得天道才是真理,什么都是难的。
还有这一整个魏朝……
“爱国”这种话虽然不常挂在嘴边,但是若是非要让他在保全江山和让所有人都朝自己供奉之间抉择,他可以牺牲自己。
拆掉神庙,换成军饷,拿去打仗。
他以前教过几个邻居家的小孩读书,自自己飞升了,应该也没有再继续了。把那些香火钱散给穷人家的孩子,资助他们读书,当官,当个好官,治好这个国家。
而不是现在这样,天子带头盲目崇拜神佛,不事朝政,放任皇子玩乐,任由这片美好的泡沫幻影破碎,还装作熟视无睹。
初元觉得,要当好一个神,首先得做好一个人。
“若我的功德,是用国破家亡的供奉来的,他们花了那么多信我,我还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国,那这种功德,或者我的存在,就是一种不义之财。”初元思考时眼神放空,盯着马车内一角
“可是你会消失……”
“可我消失不消失又有什么必要呢!”初元突然爆发,把他对于时鉴这种态度的不满全都吼了出来。时鉴先前施的法术效用还在,并未有旁人听见这里面的争吵,“我无父无母,孑然一人,这样一副身体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人。我并不想当一个什么都做不了,无所事事,随波逐流的废神,没有人有必要记得我,也没有必要存在。”
这不是他消极,是他完全想不通的意义。
若是要用那么多来换的话。
初元精打细算的脑子告诉他结果,这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