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之助向前一步,走近尸体蹲下,指出正次郎从嘴唇间露出来的牙齿。
「可是,我想这里的脏污并不是河里来的。这是血吧?」
平四郎与政五郎重新细看尸体嘴内。一打开嘴臭味更浓,平四郎便屏住气,但政五郎却行若无事。平四郎心下不禁暗自佩服。
「也许是溺水的时候太痛苦,咬到舌头了。」
平四郎迳自喃喃说道,但政五郎和弓之助都没说话。政五郎微微皱起眉头。
弓之助突然回头对担任书记的老人说道:「不好意思,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卖天妇罗的人?糯米丸子铺或乌龙面铺也可以。」
这话使在场所有人都吃惊地睁大了眼。老人没料到有此一问,墨汁自笔尖滴落。大额头的「记录」也中断了,黑眼珠回到正中央。
「怎么,你肚子饿了?」平四郎笑道。「看你的脸色倒不像有食欲。」
「我想去要一点东西。」弓之助正色道。「有吗?」
老人说,做这些生意的人都住在附近杂院里,并告诉他所在地点。弓之助留下一句「失陪」,便跑出办事处,留下众人满脸错愕。
老人泡了茶,众人便坐下来歇口气。
「大家脸上尽是着了狐仙道的模样,也请狐仙喝杯茶吧?」平四郎轻松说笑。
弓之助跑了回来。平四郎嘲笑地问是买了天妇罗还是糯米丸呀?却见他带回来白色年糕状的东西,手里正不停揉捏着。
「那是什么?」
「乌龙面面团。」
弓之助过意不去地耸耸肩。
「拿吃的东西做这种事,实在令人好生内疚。」
他一面说一面靠近尸体,将白色的面团往正次郎嘴里塞。仔细拓下他的齿形,先是上颚,接着是下颚。
「哈哈‐‐原来如此。」政五郎感到佩服。平四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只顾张着嘴。
「这是啥咒术吗?」
「不知道。」弓之助灿然一笑。「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不过这样我就满足了。」
弓之助细心地以怀纸包起面团,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免得压坏。平四郎半开玩笑,但半是真心地低声说道:
「你很勇敢,连摸尸体都不怕,脑筋又聪明,为什么尿床的毛病会治不好呢?」
大额头不再翻白眼,缩起下巴困惑地望着弓之助。政五郎为了忍住笑而把头低下。担任书记的老人,笔尖又滴下墨来。
「回去吃烤焦的蜥蜴尾,」老人说道,「煎成药服下,包你马上不尿床。我孙子也是靠这法子治好的。」
「谢谢您。」弓之助答谢,却向平四郎不满地嘟起嘴。
一夜过后,翌日天亮前平四郎被细君叫起,说「黑豆」送来一封信。
「就放在灶下炉旁,我想该早点让你看过。」
正次郎在八王子的住处、工作地点与他出入的赌场,已请政五郎的手下调查了。昨天为安排这些,后来便在政五郎邀约下,于茂七家用晚餐;边吃边喝,将至今铁瓶杂院相关的事情首尾,以及平四郎的想法、今后的计划等,详尽讨论了一番。心情因此清爽不少,脑袋却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然而,细君无情地打开了挡雨窗,弄得满室晶亮,也无法再睡回笼觉。
这次的信虽短,但「黑豆」的「妙笔」对这天早上平四郎金星乱闪的眼睛仍是个不小的负担,花了点时间才了解个中含意。
铁瓶杂院那块地上原有的灯笼铺,老板名叫藤太郎,长阿藤三岁,是阿藤母方的表兄。阿藤是独生女,儿时与藤太郎两小无猜,双方虽是表兄妹,也曾谈到将来结亲的事。
十年前灯笼铺之所以歇业,是由于藤太郎得了病,视力急远减弱,要从事精细的工作、指示工匠都有困难。且藤太郎个性难以相处,眼睛一出问题,之前遭他打压的弟子们便心生轻蔑,不是借机报复,便是私自带走客户自行开店或卷款潜逃,丑事不断。真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藤太郎有个结缟多年的妻子阿莲,孩子则是尚在襁褓中便夭折了。如今仍是夫妇两人,住在阿藤娘家的料理铺,半接受亲戚待遇,半过着佣工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