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燕云不解道:“我从来也不是什么英雄,更不要说仁义。红拂姑娘,令尊令堂的事情,属下弟子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向燕云难辞其咎,何况又拜张家赐枪之恩,自然会全力追查……只是令弟,我一向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怎么能照顾一个孩子?”她沉吟片刻,道:“也罢!我只当作没有找到姑娘,养他成人便是!”红拂二次跪倒:“多谢姑娘大恩!只是姑娘万万不可告诉那孩子身世……只对他说是深山捡来的便好,是收作徒弟还是义子全由得姑娘——”“胡说!”向燕云脸一红,她两个月前才满十六岁,现在红拂居然要她受养个两岁大的‘义子’,岂不荒唐?向燕云啼笑皆非:“你……要我收你弟弟……”红拂终于爆发道:“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的孩儿啊……”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洒落下来:“我十七岁那一年,府中来了位贵客,一眼便看中了我。杨素老贼着意笼络……那个人,就、就、他当夜就进了我的屋子……向姑娘,你不知道我这种弱女子的苦处,我怀了那个孩子,又生了他,只能把他偷偷送回娘家,也不知累得爹娘挨了多少冷言冷语。李靖,他是个男人啊!他怎么么容的下!”红拂已经泣不成声,肩膀剧烈的抽搐着,她死死拉着向燕云:“向姑娘,好妹子,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你答应我——”向燕云挣开她的手,这种事情实在太麻烦了,她根本不想牵扯进去。而且自己是不是算得上一个“女人”,她也确实有些不清楚……只是,红拂那企盼的眼神,模糊的泪眼又由不得她拒绝。向燕云想了想,一步一步走到摇光旁边,拍了拍白马:“摇光,送这位姑娘回去,跑的慢一些!”红拂是何等聪明的人,喜极道:“你……答允我了?”向燕云轻轻一托她腰,将她送上马背,一拍马臀,长出了口气:“答允你了……”白马轻快的跑了起来,这一回果然平稳了很多。红拂回头看了看,见向燕云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不禁疑惑起来:这个女孩子天天这么笔直的站着,难道不累么?李靖在客栈里早已坐立不安,一见红拂,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是摇光送你回来?你和向燕云在一起?”“嗯”,红拂点头:“向姑娘问我去向如何,她真是好人,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李靖这才释然:“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红拂含羞道:“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去向,只知道李郎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就是了。”李靖大喜,低头去看红拂,只觉得一个如此娇艳如花冰雪聪明的女子如此痴恋自己,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缘福。他一把将红拂揽在胸前,吻了一下她的香腮:“得妻如此,李靖复有何求?”红拂的脸上漾开了一个微笑,春花一般灿烂。(二)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羌灵魂之所归兮,何须臾而忘反。——《哀郢》二人一路向东南富庶之地前进,晓行夜宿,俨然一对新婚夫妇。李靖英俊儒雅,红拂窈窕端庄,一路上也不知吸引了多少行人的目光。时下已是六月下旬,正处盛夏,天气极热。好在二人年轻体健,并不曾因此减了游兴。兼之杨素那里许久没有消息,两人更加胆大,一路不再遮遮掩掩,反倒堂而皇之的游山玩水了。一日,到了河南义阳(即今信阳)。红拂早早换上一身绯红的薄衫,高高挽起双髻,薄施了粉黛,如三月里的一枝桃花分外秾艳娇俏。清晨凉爽宜人,李靖红拂略一商量,便舍马雇车,出城一游。义阳三关名闻天下,武阳关乃是三关之首。武阳关扼大别山与桐柏山之汇,端的是中州锁钥,无双险地。李靖指点道:“此关古称『直辕』,又名『澧山关』。当年秦始皇嬴政统一中国,才正名为武阳。”红拂跟在一边,听得似乎极是入神。李靖又向西指道:“那边是三关之一的平靖关,那平靖关乃是天下九塞之一,为淮汉要害!”红拂接口道:“春秋时称『冥扼关』,又名『黾塞』,是不是?”李靖一阵诧异,回头看红拂时,见她嘴角含着丝甜润润的微笑,忍不住去拨弄她的秀发:“哦?你也知道?”红拂倚在他身边:“药师,你一路走来,驻足之地不是重镇便是要塞,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妾身又岂有不知之理?自然也跟着长了些见识……”李靖心中感动,歉然道:“红拂,委屈你了。”红拂笑道:“红拂打定主意跟随李郎,自然就会一心一意。再者说……我还想做个一品夫人……玩儿呢。”她抬起眼看着李靖,一双眼睛中满是信赖,轻声道:“李郎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注定要有一番作为的。做夫君的胸怀大志,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委屈?”李靖心中暖洋洋的,拉起红拂的手:“来,夫人,且陪本帅点阅九州!”红拂却是一阵迟疑:“这个……夫君,那边有些个忌讳吧。”李靖知道她所说的“平靖关”与自己姓名犯冲,忍不住豪气一发,大声道:“我命在天,又岂是几个字妨得了的?”红拂见丈夫说的豪气如云,自喜眼光不差,禁不住抽泣起来。李靖连忙道:“你怎么了?”红拂拭泪道:“将军日后必将名垂青史,只怕那时将军就忘了妾身这等风尘女子……”“红拂”,李靖松了口气:“你美若天仙,李靖这等凡夫俗子,只怕委屈了你。难得你舍弃荣华富贵,肯与我厮守,李靖爱你、护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红拂低下头,不再说话,又是娇羞,又是兴奋。李靖心头一热,俯身去吻她樱唇,红拂亦宛转相就。二人的身形渐渐软了下去,消失在草丛里。微凉的夏日,清风抚弄着碧草,一株株的招展。早晨的露珠刚刚晒干,草地正分外柔软而甜蜜。甜蜜的就像温柔的湖水。湖水又开始燃烧。红拂很快就被燃烧的湖水淹没了。……红拂的眼波,醇酒般朦胧,李靖很快就醉了。李靖在她耳边喘息道:“红拂,好娘子,终有一日我还你的富贵,我一定要你做上一品夫人。”“阿靖,靖哥哥……”红拂的声音有些缥缈,婴宁道:“我不希罕富贵,我只要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红拂的嘴似乎被什么堵上了,再也说不下去……草丛里,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盛开着,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穿梭。空气中似乎在流动着绽放的气息,所有的生灵都在肆无忌惮的爆发,释放和享受着这个世界。生命,原来是这么美好……红拂坐起身来,用手整理着长发。她的长发缎子般密密垂到脚踝,是深沉、流动的黑色。李靖忽然从后面环抱着她,脸贴在她的长发上,低声道:“别回头,有人来了!”李靖的“日冲”剑还在七尺开外,他轻轻握了握红拂的右臂,低叱:“伏倒!”就地一滚,左手轻抄将剑抄在手中,他动作极快,后面的人也是一怔,李靖已经站起身来——两骑马上,左首坐着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男子,右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女郎。两人的身后,是百余名士兵,张弓搭箭,虎视眈眈。李靖不禁倒抽了口冷气,他略一权衡,日冲剑已出鞘,直取那女郎。那女子身穿桃红色的衫子,罩了件亮银轻甲,一见宝剑袭来,挥刀直挡,刀法之娴熟,倒是大出李靖意料之外。李靖微一挫身,左手自肘下反抓上来,那女子武功倒也不错,但临敌经验实在少到了极点,一见李靖变招,居然愣了一愣,李靖已经抓住她足踝,用力一扯,将她拉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