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外,竟被兵马围了个滴水不漏。刀出鞘,弓上弦,着实是一支久经沙场的队伍。秦穹!骆寒!如果当年的父亲也有这样一支人马,又如何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向燕云的手心忽然满是冷汗,“来吧!既然我已经到了,也不会在乎有多少,”大军如风卷蓬蒿,转眼已至跟前。大隋建国虽然不久,但是此时已有颓势,天下群英争锋,而太平道便是其中极厉害的一支。他们介于江湖与军队之间,可合可散,可近可退。骆寒不过十六岁,也是一脸稚气。出兵之时,太平道大当家卢别风还打算倾巢而出,他仅仅点了五千兵马,自以为年少气盛,已是孤军而入,但求一战成名。没想到面前,竟是个娇娇怯怯,尚未长大成人的小丫头。——这对他不仅是讽刺,甚至是侮辱!骆寒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风云盟羞辱太平道的计策。但凡年少成名的人,往往容不得有人年更少,气更盛。骆寒大笑:“丫头,你快快走开,我们在等人。”向燕云凛然道:“等什么人?”骆寒道:“我们等的,是风云盟的盟主,可不是个枪都端不起来的小女娃儿。”向燕云无语,纵身,手中枪已游龙般飞出,正没入左侧石壁,她人已轻轻掠起,在长枪上一点,又斜斜飞起,借一弹之力,离地已是二十余丈。她一手扣住石壁,一手已将一幅红绫缚在石上。她燕子般掠下,拔枪,挪身,端端正正坐在马背上。此时那幅卷起的红绫才轰然展开,那红绫既轻且软,此时约有七八丈方圆,旗上飘着金丝绣成的三个大字——风云盟。向燕云横枪,拱手:“请!”这手功夫一露,骆寒再也不敢小觑了她。他向北一望,只见二哥秦穹,负手而立,显然不愿和女流之辈交手,辱没了他的英名。骆寒拍马而上,向燕云举枪而迎。这对少年男女,加起来也未满三十岁。秦穹不禁微笑,眼前的两个人的弱点都是一样,他们的临敌经验实在太少。约战风云盟之时,二哥的意思,本是由他领兵,带着五弟见见世面。风云盟昔年四使八旗五行道,扎手的角色实在不少,当真血拼,太平道众未必占得了便宜去。但是现在,果然一切如二哥所料,没有什么人愿意为年轻的盟主卖命。但是,二哥并没有料到——这年轻的盟主竟然骄傲如斯,孤身而来。五弟或许太年轻,但那个少女,却更年轻,更生涩。单对单,枪对抢,传扬出去,也不至于辱没了太平道的名头。骆寒大枪一抖,扑朔一声直刺向燕云的心窝。向燕云暗喝一声“来得好”,人已自鞍上飞起,脚上头下,双手端枪,连枪带人一百多斤的份量已压在骆寒的银抢上,平平向前一推。她很是明白自己人小力弱的不足,是以招招用了巧劲,只盼奇袭可以成功。骆寒刷地一翻,枪尖已斜压在“巨灵枪”上,向燕云已是借力打力,骆寒这招,又是借力。秦穹不禁大喝道:“五弟好枪法!”他一声喝采未毕,向燕云已撒手扔枪,整个人向骆寒怀里扑去,骆寒尚未及防,她左手已多了把一尺余长的短剑,斜抵骆寒地心窝。——这哪里是行军打仗,简直如同小孩子的杂耍。骆寒恼道:“你这算哪门子的功夫?要杀就杀,少爷岂是容你羞辱的?”向燕云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高声道:“秦二爷,过来说话。”秦穹见五弟被制,不敢怠慢,策马而上。向燕云呼吸了几口,神态渐渐放松,“秦二爷,不知这一仗,是你胜,还是我胜?”秦穹咬牙道:“向盟主自然是胜了,还请……放舍弟一马。”向燕云斜目道:“放他不难,只须秦二爷答应我两个条件。”秦穹苦笑:“你说。”向燕云道:“第一,给我李靖的解药,穆三爷的手段,我佩服的很。”秦穹挥手抛出一个青玉小瓶。向燕云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秦穹咬牙道:“从今日起,我太平道……”向燕云打断道:“慢着。我还有第二个条件,是你二人齐上,与我比试一场。”这句话实在说得三军辟易。她制住骆寒已属万幸,居然还要以一对二,重新打过。连骆寒也忍不住叫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向燕云道:“向燕云虽不是什么人物,却也不致投机取巧,折损风云盟的威名。我只问你们,打是不打?你们说不打,我就杀了他。”秦穹的脸色渐渐凝重,沉声道:“请!”向燕云刀尖一紧:“你呢?”骆寒冷笑:“你找死!”向燕云一个翻身,足尖抄起大枪,人已跃回马上,大喝道:“来吧!”巨灵枪卷起一阵风,直舞过去。即便是找死,她也势必要火拼了这一仗。三个人战在一处,着实是可令风云变色。昔年向北天的百斤长枪,挥舞起来是何等气势!向燕云用力极巧,借那长枪舞动自行之力左支右挡,将一条枪使得神出鬼没,虎虎生风,一时半刻,竟毫不弱于眼前两个成名的豪杰。太平道卢秦徐穆骆五杰乱世横行,也不知令多少英雄闻风丧胆?此时久攻不下,骆寒暗暗着急,手上已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杀着不穷。二马错镫之间,秦穹低声道:“三而竭。”骆寒当即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向燕云纵然天生奇材,也不过是个女子,只有十二三岁的体力,如何与他们持久?一念至此,他顿时转守为攻,枪法法度精严,唯求不败。向燕云攻骆寒,秦穹挥锏挡过;她若攻秦穹,骆寒又持枪挑开。二人已成车轮之势,只等她精疲力竭,再一击而成。天外一声鹰啸,似也被杀气所惊,凄厉已极。向燕云暗自咬牙,觊准骆寒一枪刺出,擦身之际,反手一枪刺出,秦穹一刀挡过。向燕云顿时变招,反手拿住枪尖,将枪尾向骆寒直刺过去,以枪变杵,极是巧妙。秦穹向她当脸打过,喝道:“住!”向燕云腰一拧,秦穹的刀背已顺她的左肩划下。秦穹是何样神力,这下虽未正中,她的肋骨也是喀喇喇断了几根。她那一杵也正中骆寒后心,骆寒一口黑血喷出,直挺挺摔下马去。向燕云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她“嘓”的一下竟又咽了回去。那支枪她再也拿不动,随手一掷,自马鞍上抽出了一柄弯刀,斜指秦穹。她满脸是汗,几缕头发湿漉漉沾在额头上,脸庞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看上去体力已经透支。秦二当家身经何止百战,却从未见过如此硬气之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平日与道上朋友动手,只怕他就此歇手,一切过节扔下不提。而这一战关系到太平道成败荣辱,又岂容他手下留情。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向燕云一口鲜血咽下又涌出,但猛然一呛,竟从她鼻孔中涌了出来。她一呛之下,连连咳嗽,顿时满口紫血喷出,将衣襟,马头都染得鲜红。秦穹咬牙,刀尾搅起一道气浪,刀锋半壁里轮转直下,这“破云斩”,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功夫。向燕云,弯刀斜起,掠起无数个刀圈,借阴柔之力,接下这两下硬招。她右手顿时鲜血横流。秦穹天生神力,她虎口已是震裂。向燕云刀交左手,身形已是摇摇欲坠。秦穹大声道:“丫头,认输吧!”他心中甚是焦急,几乎就想替向燕云喊出一声“我败了”。向燕云惨笑一声,人又离鞍而起,弯刀立劈而下。这一刀速度和力量已臻化境,实在是她破釜沉舟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