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府门附近,正好瞧见几家世交故旧的管事下人,抬着猪羊祭品,金山银海,缎帛彩缯,冥纸炷香等上百担,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门。
这边府上的管事赶紧上前迎接,指引着他们把祭品抬送到孝棚中,而张海则陪着一个中年人,正在一个角落里不停的嘀咕。
眼看着几位有身份的爷们站在府门外互相寒暄,张灏心中着急,人家可是马上就要进来祭拜了,原本这明朝有个心照不宣的习俗,就是过来祭拜的人都会在府门外仔细盘问一番,得打听清楚故去的是哪位?有何身份?才能按照朝廷定下来的规矩进行不同的方式祭拜,假如亡者身份是个官员,那就得按照文臣的礼仪,并和自家对比一下身份高低,就算是鞠躬几次,弯腰的斜度都有定例,其中规矩的繁琐讲究也不消多说了,但这规矩可是万万轻忽不得,轻的被人嘲笑唾骂,重则会连累前途,被那御史转眼间参上一本。
可是嫂子夫妇虽说是伯爵府长子的身份,但是身上没有官职,没有爵位,基本就等同于白身了,倒也省去了人家的麻烦,随意祭拜一番也就了事。
就算如此,可也得有主家亲自在场还礼啊,而且也得有人诉说一番祭词才行,张灏虽然不怎么懂礼仪流程,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何况身边还跟着姐夫不时提醒。
心中焦急,眼瞅着张海忙的满头大汗,只听见他在那大声说道:“这传画一定要好生用心,务必画的神形酷似才好,拙荆她年方少艾时就已仙逝,这最后一面可万万马虎不得。”
这两人顿时朝着内宅走去,张灏也不忍心过去阻止他,毕竟那传画是留给生人最后的一份慰藉,可府门外顷刻间就又多出十几位客人,这可马上就要进来了啊!
顿时急得张灏团团乱转,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脚,这礼数缺失可是大事,是要被人嘲笑堂堂伯爵府脸面的,在这古代可不是说笑的,连累自己没脸倒也罢了,可连累到父母长辈,列祖列宗那可是万死莫辞了。
就是唐瑛此时也没了注意,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要不咱俩就守在灵位边上吧,论身份也勉强够得上了。”
也只得如此了,虽说不大合身份规矩,可眼前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怎么说都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张灏下意识的点点头,这心中既然有了决断,当即拉着唐瑛大步朝孝棚走去,直奔着摆放笔墨纸砚的地方,一把推开正在书写单子的几位管事,张灏抢过对方手中的毛笔,在无数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略微沉思了会儿,小手一挥,就在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绝无滞涩的书写起来。
几位管事慌忙凑到张灏跟前,就是不远处的几位清客,账房先生,包括稍懂些文墨的下人们,全都神色好奇的涌了过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二爷当众动笔,这可是有名不喜读书的小爷啊!
全都聚精会神的伸头瞅着那张宣纸,渐渐的,一个个脸上全都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就是那些自诩满腹才华的门客秀才,同样赞许的频频点头,情不自禁的手捋胡须,摇头晃脑的心中默念。
唐瑛更是万万没想到,这未来小舅子还有如此出众的一面,随着一个老者高声喝彩道:“好,二爷这手小篆可是深得个中深味啊!这词写得也好,此等白事点到即可就好,万不能做的花团锦簇,二爷考虑的确是周全,果然是人中如玉,少年英才。”
当下众人全都赞美个不停,一个个全都一副故作陶醉的模样,只看得唐瑄摇头失笑,不过还是对于张灏这手小字深表赞赏。
不大一会儿,张灏已经书写完毕,随手放下手中毛笔,轻轻拾起宣纸,用嘴隔空吹了吹,稍微晾了下,这才把宣纸递给那位说话的老者,吩咐道:“一会亲戚爷们进来时,你亲自念它。”
“好嘞,老夫一定不负二爷重托。”老者大喜,赶紧郑重的双手接过那张纸,珍而重之的搂在怀里。
这一番动作用时虽然不久,但那些前来吊丧的客人也相伴着走进来,张灏身边的下人们赶紧各归其位,而唐瑛自是陪着张灏亲自站到灵位一侧,作为主家招待各位亲朋好友。
不时有管事小声在客人耳边低语,当一听见传说的灏二爷亲自迎宾后,甚至身边还陪着滕国公唐瑛,一个个爷们顿时神色欢喜无限,急忙肃穆而立,正经颜色的整理衣冠,更是把身上的零碎物件全都拽下,然后才全神贯注的,按照各自身份一一上得前来上香祭拜,鞠躬施礼,竟比平日更加多鞠了几次,显得隆重多礼,看的周围的下人们大感自豪,赶紧痛哭流涕的跪下磕头。
等二爷张灏一一躬身回礼时,这些亲朋好友更是连忙摇手,低声说道一些不敢当的话。
此时,那老者庄重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周围远近,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凝神倾听,毕竟这可是出自二爷的手笔,人人都想知道,二爷到底胸中有无笔墨,可别写出一番不伦不类的胡话,弄得贻笑大方,出乖露丑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啊。
“永乐和十年,岁次壬辰,九月庚申朔,越一十八日辛已,内弟张灏等谨以才疏学浅,诚心敬意之情,刚髭柔毛庶羞之奠,致祭于长兄张氏发妻徐氏之灵曰:
呜呼!夫人之性,宽裕温良,治家勤俭,御众慈祥,克全妇道,誉动乡邻。
闺闱之秀,兰慧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鸾凰,蓝玉已种,浦珠已光。正期谐琴瑟于有永,享弥寿于无疆。
哭悲蹉叹,令人惋惜,忽为一病,梦断黄粱?善人之逝,孰不哀伤?佳儿夭折,沐爱婚墙,不期初道,天不从愿,鸳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天人永隔,泪洒衣裳,肝肠寸断。
悠悠情意,寓此一斛,灵其有知,来格来韶,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