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在场,悄悄松开抓住崖云的手,只想开溜。
孰料朝辞那人眼神利得很,恶狠狠一眼瞪来,如飞刀一般,将双脚钉住,登时不敢再逃。
只听朝辞冷冷道:&ldo;既然这样,今日此事不必再提。&rdo;片刻之间,只见他怒气一敛,脸色沉寂如水,竟然唇瓣微翘,笑了起来:&ldo;你嘴里说我是人才,肚子里骂我是混蛋。我实在也对你讨厌得很。我们两个也不须这么虚伪。你自回去你的京城,我守住我的小小陵州,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安天命,岂不更好!&rdo;
竟是当众下起逐客令来了。
若是别人说这逐客令,旁人听了也只当他放屁,但从这人口中说来,虽是笑着说的,说的对象又是皇子崖云,竟有着一种天然霸气,不容置喙的感觉。
我忙扯扯崖云袖子,示意要走。要是还呆着不走,这胆大包天的泼皮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崖云却站定不走,朝辞却不看他,自己背转身看杏花,好生傲慢无礼,却也没有迈步离开。
两人站了一会儿,崖云道:&ldo;朝辞,你知道我这趟来陵州的意思。&rdo;
朝辞:&ldo;我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rdo;
&ldo;你的心思机敏胜我许多,该当知道年华有限,须得珍惜当下。&rdo;
朝辞:&ldo;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跟你在花园里斗蟋蟀,你的红头将军把我的青脸狮子咬断了腿,我一气之下把白玉皿摔碎的事吗?&rdo;
崖云道:&ldo;我记得,那时我还生气得不肯吃饭,后来你拿进贡的金星桃来哄我。我原谅你了,却发现桃子早就被你咬了一口。&rdo;
朝辞声音有一丝笑意:&ldo;那是因为桃子只有一个,我拿来给你,自己也舍不得啊。&rdo;
山风徐来,杏花瓣纷纷而落。
&ldo;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rdo;
那时相伴的年少岁月,打过闹过争过哭过笑过,隔着的时间越远,越是过滤得清彻,到得后来,便只余下静谧美好的回忆。即便是当时看得比地大的皮肉之痛,看得比天高的骄傲被损,到了现下也只如百糙柜里的干糙药,失去颜色和芬芳,却保留了一种比原来更深的药效。
在寒夜浸浸之时,熬成汤药,烫热肺腑。
朝辞看着飘落的杏花,道:&ldo;你可记得你我后来还为斗蟋蟀的事作了副对子?&rdo;
崖云道:&ldo;我记得我的上句是:蜉蝣天地蛮触战争大作小观小亦大。而你对的下句是:咫尺江山须臾富贵无为有处有还无。&rdo;
朝辞点了点头:&ldo;那便是我今日的回答。&rdo;
说罢也不回头,径自下山去了。
但见他一袭锦衣潇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似是御风而行。
崖云怔怔看着他背影远去,山风振衣,人淡如ju,面容沉静不见一丝风景。杏花一瓣瓣落在他月白中衣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肩膀更显清削。
我忍不住:&ldo;崖云,我们回去好吗?我……有点冷。&rdo;
崖云回身,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回头问道:&ldo;你还好吗?可要让车子上来接你?&rdo;
我楞楞看他:&ldo;崖云,把你的手给我。&rdo;
崖云一怔,翻开手掌。
手指在他手上轻轻一碰,温凉温凉的,一如平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