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自己,则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死去。
……
每次回到这里,身处在阴潮昏暗的房间里,蒙笑都觉得心头很堵,情绪也会低沉不振。
只有在离开房子离开胡同前往学校,坐在明亮的教室内,他的精神才会振作起来,为了将来住在明亮干净的大房子内而努力读书。
但是愿望又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所以在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之前很多年,蒙笑都是这么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期待,然后借着月色,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小路回到那座破房子中。
今天,也是这样的一天。
这是他初中的最后一年,为了升学率,学校领导顶着教育局的压力,强制要求每个初三学生都要上晚自习,不到深夜九点半不放人,所以蒙笑最近回家时,都要轻手轻脚以免吵醒习惯于早睡的爷爷奶奶。
但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刚推开家里房门,就看到客厅灯亮着,黄昏的灯光照在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蒙笑奶奶以及躺在床上的蒙笑爷爷身上,看起来有些瘆人。
如果只是单独的暮年老人或者是单独的老房子,那么可能看起来还没那么瘆人,但是当两者结合起来,暮年老人呆在老房子里,再加上灯光的渲染,以及时不时传来的狗叫声,惊悚效果便直接翻了倍。
蒙笑有些受惊,也因此,他没有立刻去和两位老人打招呼,而是选择站在客厅门口平复心情,顺便观察一下这老两口想要做什么。
好在,老人也不想搭理他。
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摸了摸躺在床上的老伴的脸,然后颤颤巍巍地去开了电视,而后坐回床边,继续陪伴老伴。
她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据说年轻时还因为身材苗条脸小眼大而被评为厂花,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曾经那些优点也都变成了缺点,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只批了层人皮但却没填肉的骷髅架子。
同样,蒙笑的爷爷也是如此,瘦骨嶙峋,脸颊和肚子凹陷得让人看到便心里难过。
就在三个月前,老人家突然脑出血,虽然最后被成功抢救过来脱险,但是因着出血点接近脑干再加上年纪过大的缘故,捡回一条命的老人余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脑出血这种病症在出血点止住,患者清醒,恢复一段时间后便可以准备出院了。但是和一般出院就代表着治疗结束恢复健康的病不同,脑出血患者出院仅仅是开始而言。
因脑血而导致的神经功能障碍很难被修复,即使多年理疗也不见得能恢复好,像蒙笑爷爷这种重症患者,现在别说翻身,就连咀嚼咽下食物都无法做到,因此,他只能喝流食。
“饿了吗?”蒙笑看到自己的奶奶把脸凑到了爷爷面前,哄着他问道,“想喝点什么?”
说完,老太太又站了起来,从茶几果盘上拿了几个水果然后在蒙笑爷爷眼前晃了晃。
遍体通红的富士苹果,皮薄汁多的甜橙,味甘爽口的荔枝,当看到那些卖相极佳的水果时,蒙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上一次吃水果,好像还是在一周前,叔叔切西瓜时分了他一块。
不是不允许他吃,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当他的手刚一碰到那些漂亮的水果时,她便会止不住的叹气,如果无视了叹气声,那没一会儿,就会看到老人抹眼掉泪。
久而久之,蒙笑也就不干那讨人嫌的事。
“是这个吗?”见蒙笑爷爷手指微抬的手指指在甜橙上,蒙笑奶奶笑得特别开心,“就知道你喜欢橙子。”
说完,老太太动作利索的将橙子剥皮分瓣,挑出果核来。
蒙笑看着她忙碌着挑核,打开纯净水,然后操作破壁机打橙汁,心中无悲无喜。
一杯橙汁,她用了二十分钟才喂完,这中间,没有任何不耐嫌弃,有的,也只有共度一生的温情与心痛怜惜。
而这,也正是蒙笑痛苦的根源。
他们不是无情,相反,他们无论是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对儿子的感情,都是不逊于任何人的伟大与无私。
他们只是吝啬于将那伟大而又无私的爱施舍给蒙笑而已。
可偏偏,他们又没有对他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蒙笑连忙擦掉那几滴不争气的泪水,然后仰头,试图将泪水全部仰回身体内。
“好喝吗?”喂完橙汁的蒙笑奶奶亲了亲蒙笑爷爷。然后,她抬起蒙笑爷爷的上半身,吃力地为他后背拍匀了痱子粉。
奶奶照顾爷爷时是极为用心且周到的,担心老伴用尿不湿不适过敏,她只在老伴身下垫了护理垫,哪怕床单因为蒙笑爷爷大便失禁的缘故经常弄脏,她也不厌其烦,勤换护理垫与清洗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