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真宜顿住了,长呼一口气,“没有,我被赶出来了。”
纪真宜用老地方藏的钥匙打开了田心公寓的门,田心出差已经一周,屋子里很空。
他把自己抛到床上,却又睡不着,坐起身看电影,iPad没能拿出来,只好用手机,看《夺命五头鲨》。
其实他是不想跳过四看五的,奈何这个剧组好像已经智障到连数都不会数了,竟然没拍《夺命四头鲨》,只能将就着看五了。
鲁迅所有的书纪真宜基本都买了,当时没能全部搬走,留了许多在田心这。谢桥当年推荐他看鲁迅诚然是再正确不过了,鲁迅伴着他走过太多个好似等不来白昼的黑夜,他甚至觉得他要和鲁迅过一辈子了,当然鲁迅可能不太愿意。
他又开始翻,一页一页,从祥林嫂到刘和珍再到阿Q,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再到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
他活学活用——没关系的,以后他跟谢桥在一起了,一直生活下去,那跟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两样,谢桥就是他老婆,哪个男人没有被老婆冷过,骂过,赶出去过呢?
没什么的,纪真宜,你不会这点小事就哭吧?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他边啜泣边想,鲁迅写得真好,《夺命五头鲨》拍得真感人。
眼泪簌簌不止,他的脸又苍白起来,悲恸委屈的水红布满他整张脸,他抬起胳膊来揩了揩脸,眼睛里的水擦也擦不完。
他觉得自己真怂包,二十几岁了还因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鲁迅见了都要说,“我们先前比你苦的多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改自《阿Q正传》: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了,你算是什么东西?)
可是好难过,他说不清是谢桥说他不配,还是说看见他就烦,或是叫他走,哪一个更难过。明明就说了那么几句话,怎么个个字都往他心口扎呢,这些话换任何一个人说,他都觉得无所谓,甚至还能自嘲,可谢桥一说,他胸口就跟被人抡了一锤似的,每说一个字就陷下去一块,简直要体无完肤。
他跟自己说,谢桥当年也为你哭过,就当还给他了,没关系,今晚哭完,明天就去问清楚,别哭得不明不白。
纪真宜不喜欢的人他绝不拖泥带水,他喜欢的人见了棺材他也要扛走。
第二天他那条新闻三审完毕他就走了,在银行大厦没等到人,又回了谢桥的房子,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人看,他蹲在门口等着谢桥回来。
门其实是指纹锁,但纪真宜不敢开,他怕看到他的指纹已经被清除了,也怕谢桥看见他私自闯进去生气。可他蹲在那瞌睡了两回,一直等到下半夜谢桥也没回来。
他联系不到谢桥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应该都被拉黑了,他等在门口蹲了两天,谢桥没会来,反而被查监控的保安找上来叫走了。实在没办法,厚着脸皮上去银行问了,结果人家告诉他,谢桥出差了。
“去哪出差了?”
“俄罗斯。”
俄罗斯?
这个秋天确实是个多事之“秋”,纪真宜脚步沉重地走出银行不久就接到了莫海华的电话。
祝琇莹这些天消瘦乏力,还发低烧,莫海华以为是水土不服,去出差地的医院看病发现腋窝淋巴结肿大,做了b超和乳腺钼靶,查出是乳腺癌。
纪真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差点栽下去,眼前发黑,耳道轰鸣,世界都在他脑子里完蛋了。他想,难得扫把星难道成天就盯着他一个人吗,倒霉怎么一层一层全套在他身上?
好在莫海华紧接着说只是早期,不过这个医院医疗条件不太好,问他能不能联系到上级医院转院,毕竟他工作的城市比家乡那边医疗资源要更好一些,也更近一些。
转院如果医生不能给病人联系上级医院的话,就得自己联系。纪真宜满城跑了两天,好点的医院都说没床位,他心里特别虚,总觉得早期到晚期也就那么几天的事,焦头烂额,有种求路无门的无力感。
他去医院采访过医生,现在还加着微信,可人家是个妇产科主任,这可怎么开口。又问了交好的同事上司,大家都挺愿意帮忙,一直帮着联系医院,只是腾床位似乎都挺麻烦的,最近的也要他等两周。
纪真宜联系不到周琤玉很多天了,周琤玉自从话剧那天见过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人了,要不然找他的话,肯定会有点路子的。
他这边正心灰意冷,想着明天要还是没有的话,就休假回去陪他妈看见好了,拖下去他心里愈发没底,无力透了。
结果医院主动联系他说,有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