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言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从她心底生出的紧张甚至感染到了顾绮,让顾绮也忍不住一颗心都绷得紧紧的。
顾绮还想看一下这屋里人的神情,却因为姜素言低下头而没法看。姜素言很恭敬的行礼,一个个人喊了过去。
等姜素言请完了安,姜素言的父亲才点了点头开口:“言儿,坐吧。”
姜素言的嫡亲哥哥给她搬来了一个小圆凳,姜素言坐了上去,也不敢坐实,就欠着身挨了一点屁股。她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微微攒紧了自己的裙子。
家里长辈不说话,姜素言这种当人女儿的是没资格开口的。姜素言等了一会儿,父亲才缓缓开口:“言儿,前头你母亲拿了你的八字去道观里合了。”这事姜素言当然是知道的,她轻声回答“是”,可心里面却在想:莫不是她的八字出了什么岔子?和公子八字不合?
姜素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却不敢问父亲。
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紧紧看着自己的父亲,希望在他的嘴中,不要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然而心里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开口:“道观的道长说,你的八字……唉……”这声“唉”,让姜素言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一刻连礼数都忘了,忍不住出声问:“父亲我的八字究竟是如何了?”
问完之后,姜素言自知没了礼数,可心头还是惊慌,只紧紧拽着裙子。父亲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就消失了:“道长说,你的八字是极凶的命格,是五阴之人。”
还未等姜素言去问什么是五阴之人,父亲就接着往下说:“道长说你这命格,是个祸害,还会冲撞官家……我们本想着这事我们自个儿知道就算了,把言儿你藏得好好的,再不济让你假死脱身,也就罢了。可那道长,已经先一步禀告上去,过不了多久,官家的圣旨,怕就要传下来了!”
父亲的话没有停歇,把姜素言打得眼冒金星脑袋晕乎乎的,可顾绮听到这里,却觉得……还是来了。
姜素言才十五岁!才刚刚十五岁,他们说这些是想干嘛?告知姜素言的死讯?!
顾绮心中还在愤懑不平,却见姜素言的母亲快步朝她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我的儿!娘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死的!你才十五岁啊!你也未曾冲撞官家,官家不是病已经好了吗?!这婚我们不成了,娘带着你去庄子里,就当做这姜家从没有我们娘俩?”
顾绮能够感受到姜素言心底发酸,却因为母亲的袒护而心底生出了无尽的感激,最后姜素言还是哭了出来,在母亲的怀里哭得好不伤心。她一边抓着母亲后背上的衣服,一边喊着“母亲”二字。姜夫人就紧紧抱着她的女儿,娘俩抱头痛哭。
一屋子人唉声叹气,姜父更是直接说:“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会把你们赶出去!言儿也是我的孩子!”
虽然形势严峻,但终究还是存着一线希望,最起码,要等那道圣旨下来再说。
等姜素言浑浑噩噩回了屋子,看到那身血红的嫁衣,忍不住心底发酸。她扑向嫁衣,抱着嫁衣从架子上摔倒在地,针线剪刀叮铃当啷掉了满地,屋里的丫鬟惊愕看着她,连忙来到她身边进行安抚:“小姐怎么了?快别哭了,都要嫁人了,到时候可就不漂亮了!”
可这些话哪能劝动她?姜素言只是哭着,一边哭一边摇着头。
后面的日子里,姜家退了婚,被退婚的那家人虽然满心愤懑,但也毫无办法。姜素言惶惶不可终日,却还是绣着手底下的嫁衣,她除了绣嫁衣,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冬日冷得很,出不去,什么都干不了,只有手中的嫁衣,在她日复一日的缝制中,逐渐成型。
到了除夕夜的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勉强。姜素言食不知味,看着父亲、母亲、兄长和其他亲人愁眉苦眼的模样,这顿饭终究还是没吃下。他们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担惊受怕,脑袋挂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
姜素言都想,要不就算了吧,她这条命要是官家要拿去便拿去了,不要祸害自己的家里人便是。
可顾绮却知道,姜素言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人能活着,谁又希望死呢?
到了二月的时候,姜素言的嫁衣绣完了,顾绮在那一刻,看到了姜素言身上终日穿着的那身嫁衣,就是这件。她在死后千年,都穿着这身嫁衣,顾绮每天看着这个嫁衣,都想把它给攮了,最好把它剪成一条一条的。
顾绮总有一种感觉,随着这个嫁衣完成,姜素言的死期也不远了。
可顾绮只是一个看客,她只能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二月一到,情况急转直下,宫里传来“官家不好了”的消息,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明明前个儿还说官家病都好全了,怎么到了二月,就说不行了?姜素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剪断嫁衣最后一个线头,她听到这话愣了愣。
顾绮不知道姜素言是怎么想的,因为她心
里心思太复杂了,各种感情凑在一块,她根本不知道姜素言此刻最大的,是什么感情。
没过几日,就听闻官家都昏迷了。
道长踏破了姜家的大门,说姜素言是五阴之人的命脉,若是不处死,官家就好不了。姜素言不想死,但死不死的,也由不得她。姜素言面上露出苦笑,心想,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父母给的。她犯不着为了自己一条命,还拖累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