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染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若细听,却不难察觉他语气中交织的盎然兴味。
她姑苏凤瑶想去的地方,这东临苍自然是一清二楚,是以此番他突然这般问,不过是有意戏谑她罢了。身处异地,满身的威仪与傲骨虽不容人轻贱与戏谑,奈何今时今日,她除了妥协,倒也无任何的法子。
是的,她的确想去国都,发疯似的想去。
如今幼帝蛊毒未解,颜墨白又分离,是以,只有安然入得国都,她才能,得到幼帝蛊毒的解药,甚至,与同样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抵达大英国都的颜墨白相遇。
思绪至此,一切的心思,全然了然通透。
凤瑶却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兀自沉默,面色沉寂幽远,东临苍凝她半晌,面上的自得懒散之色逐渐消却,随即略微愕然的朝她问:“长公主一直不说话,难不成,你明知前路艰险,是以有意放弃了?”
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凤瑶便已平缓幽远的出声道:“此番歃血而来,无论如何都要抵达大英国都,本宫,又岂会放弃。只不过,本宫来得匆忙,如今身无长物,倒不知该送你娘亲什么贺礼。”
东临苍神色微动,勾唇一笑,那清俊盈笑的面容上,隐约交织着几分释然松气之色,随即薄唇微微一启,温润平缓的道:“长公主无需送什么贺礼。只要长公主人到了,我东临府,自然也是蓬荜生辉。试问举国之中,何人过寿能得大旭长公主亲自贺寿,也独独我东临府才有这殊荣。是以,长公主远道而来,亲自赴宴,便是最好的礼物,而其余之礼,便不必再送。”
他笑得极为俊雅温润,嗓音也极是柔和无波,仿佛他说的这一切,都自然而然,毫无夹杂任何心机与不妥。只是这些话全然落得凤瑶耳里,却或多或少的再度增了几分起伏。
如东临苍这般心思通透之人,又如何凡事之中都无任何算计?就论他此番主动邀她入得大英国都,入得他东临府,她也不得不多加考虑他的意图与目的。
“东临公子这番话,说得倒是让人心生宽慰。”待得再度沉默片刻,凤瑶瞳孔微缩,漫不经心的出声道。
东临苍轻笑一声,“本是诚恳而言罢了,但若长公主当真觉得心有宽慰,在下便也放心了。”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懒散平缓的问:“是以,那大英国都……”
“难得东临公子相邀,本宫自然是要应约前往的。说来,本宫如今处境,东临公子也是一清二楚,此番既无马车,也无多余随身护卫,若能与东临公子一路作伴,本宫又何乐而不为。”
东临苍笑笑,“长公主也是明然之人,知晓何事对你好,何事对你不利。只是,长公主也不必多想什么,便是此番你与大周皇帝分离,但又何尝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毕竟,大英皇帝的所有目光,都被大周皇帝的大军吸引,而长公主你,自然是大英皇帝阻击与布控下的漏网之鱼,如此一来,行事起来也可如鱼得水,一切太平。”
是吗?
连这东临苍也如此认为吗。
终究是外人,是以这厮是体会不到她的心境的。但凡相爱入骨之人,一心所想的,绝非是分开分离,而是,一起携手迎难而上,去共同迎接风雨,去共同开拓一切。
只是这些,这东临苍懂不了,那颜墨白也懂不了。
东临苍乃外人,不懂虽是自然,但颜墨白那厮,他该是懂的,也该是全然知晓她心思的,大抵是太过的在意了,心系了,担忧甚至畏惧了,是以,才会再度孤注一掷的离开她,从而引开所有所有的群狮与追兵,只为,单独给她营造出一种康庄平坦的后路。
那人啊,总是这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前将一切为她安排好,也从不过问她是否愿意,是否高兴。
倘若她真的生气了,怒了,倦了,从而,恨了,那人岂不是做了一切但却吃力不讨好?
心思至此,不知该怅惘还是叹息。
凤瑶沉默半晌,终是低沉幽远的道:“东临公子之言,虽为有理,但此话落在本宫身上,却并非妥当。”
东临苍眼角稍稍一挑,神色微动,待得心思辗转片刻,随即按捺心思的勾唇而笑,“不知,在下之言,何处不妥,长公主不防明说。”
这话入耳,凤瑶则无心解释,她与颜墨白之间的纠葛与感情,与这无关之人多提无益,且如今事态如此,再追究往事也非意义,是以,心底一直如此思量着,待得片刻之后,她便再度将目光凝在了前方幽远阔暗的夜色尽头,唇瓣一启,低沉而问:“东临公子如今,可联系得上颜墨白?”
她开门见山的问,也极是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
东临苍懒散而笑,瞳孔中隐约漫出了几许愕然之意,却又是片刻之后,他便全然敛神下来,平缓随和的道:“联系不上。”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自然是不信的。天下之中,倘若他东临苍都联系不上颜墨白,无疑是匪夷所思了些。毕竟,此番颜墨白行军大英之地,各处之中都需东临苍或多或少帮助,如此,东临苍又岂会联系不上那厮?
或许,这东临苍对她姑苏凤瑶终是心有戒备,是以不愿说实话,又或许,颜墨白早已对这东临苍打了招呼,不让他在她面前多言。
思绪至此,凤瑶苍茫的勾唇一笑,片刻之际,才平寂幽远的道:“本还想让东临公子对颜墨白带句要紧话,但既是东临公子也联系不上他,便作罢就是。”
东临苍神色微动,柔和而笑,“不知,长公主欲让在下为你替大周皇帝带什么要紧之言?莫不是,长公主有其余之事欲知会他?”
凤瑶淡道:“那几句话是否要紧,此际倒也无任何意义了。既是联系不上他,一切皆不过是空谈罢了。”
“虽是联系不上,但有些事压在心里终还是不妥,不若,长公主与在下说说,便是在下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可用心聆听,至少能在精神上替长公主分担些忧虑。”
他再度温润平和的道了话,且这话之意,颇有几许刨根问底之感。
凤瑶终是转头朝他望来,深黑的目光静静锁他,“东临公子该是联系得上颜墨白的吧?”
这话虽是问句,但语气中交织着的硬实与笃定之意则是彰显得淋漓尽致。东临苍温润而笑,面色并无任何异常,薄唇一启,仍旧是道:“长公主许是当真误会了,在下,的确联系不上大周皇上。”
他依旧是这话,也依旧是不愿承认,纵是凤瑶明明从他先前的语气中全然笃定他是联系得上颜墨白,但此际再度闻得他这话,心底所有的一切,终还是全然化作了无奈。
东临苍既是有心做戏,她若要拆穿,自然也是拆不穿的。
终还是能力浅薄,难以主宰命运。是以事到如今,她唯有接受一切,再不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