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五大三粗,但是不识字的文盲管全县教育;你,一个饱读诗书,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跑去抓贼,这也太颠倒了吧,人不尽其才、物不尽其用,这要能干好才怪呢”,有福义愤地道。
“干得好能怎样,干不好又能怎样?反正现在太平盛世,百姓们有口吃的就不会闹事儿,平时一些矛盾之处,不累积到一定程度是绝不会乱的。他上下打,每年胡编些政绩报上去,三年任满,早换到别的地方当官,兴许还能升官,这地方将来如何,他才懒得管呢”,吴大用无奈地道,眼神中满是悲凉。
“可是,让你去抓贼,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你就算尽职尽责,拼了命去抓,不但自己送了命,贼也抓不到啊,最终还不是当地百姓受苦”,有福道。
“巴蜀之地,很多官都是如此,只顾自己升官发财,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啊”,吴大用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道:“其实,非止李县令,很多官员都是这样用人的,反正他们的政绩全靠几张纸,真的出不出成绩他们一儿都不在乎。而且,这么用人还有一桩好处”。
“哦,什么好处?”有福问道。
“你看,我一介书生被安排去抓贼,账房先生出身的老赵被安排去管刑狱,水工出身的老孙去管钱粮,而熟悉刑律的老周去管水利。。。,总之都是拧着来的。他们这么做就是要让你干着不顺手,不顺手就想调换,这一调换。。银子不就出来了嘛,这也是他们的生财之道”,吴大用无奈地道。
“这简直就是乾坤大挪移啊。可是,这么做真的不会出事儿吗?”有福问道。
“怎么不会?你像老周,他哪儿懂水利啊,修堤筑坝有儿误差,前两天又赶上大水,唉。。。惨啊。还有老赵,算盘打得精明,可是法律上的事儿是一窍不通,还着急出成绩,弄了好几起冤案了,人家亲友一个劲儿地上告呢。。李县令可倒好,成天下令要提升业务素质,他也不想想,有现成的行家里手弃之不用,外行再提高能提高到哪儿去啊?唉,不了,百姓们就是一个字,难啊”,吴大用越心里越有气。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多少大好江山就是被这群种自私自利的蛀虫一毁掉的啊。大用,既然做得不痛快,干脆不要做了,好男儿当率性而为、纵横天下,就算不像大侠豪客那般过波澜万丈的生活,至少也要活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方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回啊”,有福慨然道。
“得好,有福,我敬你一杯”,吴大用听得胸中激荡、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举杯相敬。
二人举杯相碰,均是一饮而尽。
吴大用放下酒杯,叹气道:“我何尝不想像你一般,学一身好武艺,谁都不用怕,仗剑走天涯。我吴大用都快奔四十的人了,再想学武一没那个本事,二也没那个心气了,只想着凭着读过的这几十年的书,能自食其力,作个有用的人就好”。
有福也知道他的是心里话,了头没有话。
吴大用接着道:“不我了,还是你吧,你既然是去峨眉,怎么无故管这闲事儿?”
有福把前后原因简单地了几句,随口问道:“大用,你和那捕头了什么,把他劝走了?”
吴大用笑道:“那捕头名叫韦横,是李县令的舅子,是舅子,其实是他第五房妾的表弟,没什么真本事,只不过仗着李县令的权势狐假虎威罢了。韦横平日里敲竹杠、打秋风,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本地人恨得牙根儿直痒痒。那老太太的房子被李县令看上了,立刻就有人找了几个混混去收房子,其实找人的人,就是他”。
有福心道:“难怪看他不顺眼,果然不是善类”。
吴大用接着道:“虽然韦横平日嚣张跋扈,其实只不过是色厉内荏,他也有怕的人”。
“什么人?”有福搭话道。
“他怕峨眉派的人”,吴大用道,“巴蜀地界有两大门派,一个是青城派,一个是峨眉派,青城派人多势众,峨眉派武功精深,二者都是声威赫赫,无人敢不敬仰。其实本地原是距离峨眉派更近一些,可是峨眉派行事低调,青城派反而势力扩张更远,此地原来的地头蛇乐山派就抱了他们的大腿,成了什么不伦不类的‘青城派乐山分派’。青城派招人良莠不齐,很多人花了儿银子,一天功夫没学过,就打着青城派的名号横行霸道。峨眉派素有侠名,偶尔有人下山办事经过,自然是看不过眼,有时候便出手教训一二,那韦横就被教训过,因此对峨眉派的人心存忌惮”。
有福猜到了七八分,微微笑了笑。
吴大用接着道:“白天时我一见是你,真是又惊又喜,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真怕你们吃亏,恰巧你们同行的有一个姑娘,长得伶伶俐俐,还挺精神的。我就灵机一动,跟韦横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姑娘,她好像是峨眉派的人。韦横被峨眉派吓破了胆,自然不敢耍横儿,这才找了个台阶,借故走掉”。
有福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用,半年不见,你变化太大了,成熟多了、口才好了、也更懂得随机应变了,真替你高兴。来,兄弟敬你一杯”。
吴大用很痛快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面带忧色道:“可是这也只是暂时解一下眼前危急,过不了两天,他们一定还会去找麻烦的,只怕这一次,那对母女更惨”
有福低头沉吟了片刻,忽地剑眉一轩,含笑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劳永逸”。
吴大用毫不意外,笑道:“你一向智计百出,这一次又是什么办法?”
有福笑道:“事情还没解决,不能先把牛吹出去,成与不成,三日内便有分晓。大用,时辰不早了,今天真是开心,我先走了,临行之时我做东,咱们再一起把酒言欢”。
吴大用也不虚情假意地客套,起身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