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倒是还好,自己有的消遣。往往开了书箱子看书作文也能过得,只是练字之类差着一些,毕竟船上再平稳也不如案上,动静是有的。
只是苦了几个小丫头,并没有什么差事,只能在三步大的地方走动。就是一些譬如掷色子、打叶子牌的勾当也不能够的,让周家船上的人知道难道不说闲话。还当是顾家没得好教养,底下人这时候在船上就是要赌博喝酒的。
然而做些绣活儿消遣也难,祯娘只看白玉和几个小丫头做祯娘,也让她们少做一些:“这一针针把精神心血扎进去,就是在家里也该少做。何况这船上的地方,常常有些摇晃,头昏眼花不是更快?”
还是一些媳妇婆子让她们艳羡,不比她们这些没出阁的姑娘,少了好些顾忌。平常就只在船后、甲板上走动,或者在自己舱房里也能随意开着窗子,好歹没那么闷。更别提到了停泊港口码头,往往也是她们和小厮采买。不采买的话,几个人结伴还要在港口逛逛卖些玩意儿呢!
为了这个红豆等几个格外不得安静下来的还一起来求祯娘——本来该和文妈妈说的,但是文妈妈必然不应因此只对祯娘道:“小姐,到了下一处港口,我与丁香几个也跟着妈妈们下去一回罢!上一回几个妈妈孝敬你的木珠手串不是赞过好,只是样式不甚合心意。要是咱们去,带来的玩意必定是小姐喜欢的。东西不值什么,只是小姐难得到这些地方,也是新鲜意思。”
祯娘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只是却不点头。一个是文妈妈不准的事儿,她也不会随便就应下,倒是让文妈妈没脸。一个是没个男子,这些女孩子随着老妈妈下船闲逛,这里可是个鱼龙混杂的港口,真有什么事儿才是追悔莫及。另一个则是附带小事儿了,她自己有些郁闷,既然她是个玩不成的,那就大家一起守在船上罢。
——事情直到了济宁才有不同,本来像是寻常一样停泊港口,却有周家一个媳妇过来道:“少爷让给少奶奶送来这个,让少奶奶换件家常些的衣裳,一会儿让人来接少奶奶。”
祯娘接过送来的东西,就是一封信而已,打开来看竟是邀约祯娘一同游历济宁古城——一般人见这个只怕立刻就觉得不妥,哪有这时候见面的未婚夫妻!但是祯娘只当没看见,立刻进了舱房按着周世泽所说的打理。
只吩咐红豆道:“快些来,给换个家常些的样子,只当是新婚妇人外出的打扮也爽利一些!还有你自己,叫上将离,也都换身朴素一些的,到时候好随我出门。”
红豆手上不停,立刻照着祯娘所说的做,只是做到一半才回神这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将离子夜可能会劝着一些,换成红豆就只是红着脸问:“真有这事儿?这可真好,早在这船上呆地厌气了!只是这事儿是怎么成的,小姐也不好出门啊。”
一般地方确实不好出门,一个是祯娘新嫁娘的身份,怎好随意出入另一个则是路上也没在哪儿停留超过两日的,既然是这般又有什么游览机会。这一回倒是恰好在济宁,这可是大运河与黄河交集处。
要知道大运河到底是人工开凿,虽然有的部分是天然河道,但大部分还是人工河道。因此不像天然河道形成本就是‘水往低处流’,河道高低、水流大小全部只能靠各处钞关的闸板调节。用闸板把各段水截住,使上游水位增高,到过船时候就开闸放水,这才能顺利通航。
也因为是这个操作,往往到了钞关就要多停留一两日,赶上开闸放水才能走。而且这济宁更不同,因为交汇黄河,比起别的钞关更加麻烦凶险,不是一两日能成的,只怕这一回要耽搁三四日。
三四日在这里盘桓,周世泽立刻想到的是带着祯娘出去玩儿去,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一拍即合想到一处去了——既然是这样,礼法上的事情就不消提及。毕竟这一队也只有周世泽与祯娘两个主子,他们做了决定,谁能拦着?也就是嘀咕一回。
祯娘自己打开了梳妆镜,笑着换了一对缠丝红玛瑙的耳环,道:“没得什么别的事儿,你们姑爷带我们一起出去,说是见识一番运河城市的样子,是白来了。也是为了以后别人问起一路经大运河和黄河的,竟什么都不知。”
然而更深的意思却没这么多道理,只不过就是周世泽自己想要见见祯娘就是了。这话儿他信笺里没说,祯娘也不晓得。
周世泽此时已经下了船,换过一身宝蓝色的直身,外头还罩着一件天马皮大氅,似一个寻常富家公子一般就在码头上等着。一会儿不见,便催问身边的小顺儿:“你说怎的这时候还没接来人,不是早就送去信儿了?”
小顺儿只得道:“少爷也该想想少奶奶怎会和您一样!换衣裳梳头发什么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您只放心等着罢——只是有一样,您当真少奶奶会应您?您这什么主意呀,这时候见面不说错了礼仪,只说很不吉利!少奶奶心里介怀会不会不来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周世泽这会儿却是老神在在了,只是轻轻踹了小顺儿小腿一下:“行啊,在这儿等着我呢!只是你这可是白弄了,你少奶奶自然会来的——既然我是不介意这些事儿的,她自然也不介意,你知道什么。”
“我确实不介意,这些事情都是虚的。真是好夫妻,那么就是百无禁忌也该是白头到老。真个没得那样缘分,凭人再用心,不敢越雷池一步,也不见得能有好结果。所谓忌讳,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