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东让西闪,在岩礁间隙之中穿来穿去,看似轻捷得如穿花的蝴蝶,实则是惊险无比,稍一失神,船只必被撞个稀烂。
傅玉琪、贞儿哪里见过这等波涛惊骇的江流峡谷,任二人武功出众,也看得咋舌瞪眼,赞叹鬼斧神工不已,二人这才知道为什么要换船的道理。
二人看着雄伟奇绝的峡景,一面指指点点,一面窃窃的谈着,忽然眼前一暗,就彷佛将近夜晚一般。
贞儿不禁心中大感奇怪道:“奇怪,午饭还未吃,怎么倒像是天黑了呢?”
傅玉琪也觉奇异,接道:“莫不是天变了吗?怎的一黑就黑下来呢?”
“江南醉儒”一听两个人一阵乱猜,望了他二人一眼,不由得长笑出声,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此言不谬,这哪里是什么天黑,天变!这乃是深入峡谷,天色被群山所掩,你们伸头看看,可看得见天不……”
二人依言,探头仰望,但见前面两边一片嶙峋峻突的怪石,交错参差,上面迷漫着深厚的山岚树烟,无法看到峰壁的巅顶,更不知这山有多高……天色就被这山石岚烟所掩,天虽午牌左右,却如已近黑夜。
二人不免相对一望,惊叹景色之奇。
这时船身猛一转闪,顺着回转的山峰一转,眼前景色陡又一变,原来沿着江岸,就在漫漫白沙之上,出现了一个小镇,人家不多,但因是往上去的船只休息之处,是以倒也热闹。
“江南醉儒”指着那小镇,道:“这便是万流镇,想必那白眉老头儿早到了……”话尚未完,船已向岸拢去。
三人下船登岸,走不数步“白眉果老”孙公太,迎面迎来。
四人在镇上一家饭馆,用了酒饭,孙公太牵着千里神驴,联袂向山中行去。
起初还可以遇见一二山樵、猎户,后来便愈行愈觉荒野,好在“江南醉儒”“白眉果老”久涉江湖,阅历富丰,傅玉琪与贞儿也是在山中长大的孩子,况且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尽管行走在这等人迹罕到的深山荒泽之中,依然有说有笑。
到了傍晚,已抵巫山十二峰的脚下,这时暮色四起,景色难辨,遍山积雪,夜谷寒风,四人便找了一处岩洞坐息,并燃起一堆火,藉以取暖。
第二天一早,便正式入山。
这巫山十二峰,乃是大巴山山脉的分支,主脉在陕西西乡县,一路蜿蜒东南而来,绵亘晋蜀,阻于长江,竟结成巫山十二奇峰,构成了巫峡之险。
这巫山十二峰,是上接霄汉,下临恶流,又因地僻壤荒,根本就没有人迹,不用说是人了,就是鸟兽也不敢涉险,何况这时天寒岁暮,积雪皑皑,连路也没有。
四个人四顾一番,除了知道四向方位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江南醉儒”摇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是徒具虚名,看起来,今后这个儒字可以免了……”
他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三个人对他白瞪眼睛,不知如何接口?
停了半晌“白眉果老”忍不住问道:“高大侠身莅巫山,难道有什么感慨吗?”
“江南醉儒”淡然一笑,道:“正是大有感慨,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孙兄你想,我这个不成材的醉穷酸,自信啃了不少的书本,这巫山十二峰的名字,也装在肚子里,什么望霞、朝云、飞凤、聚鹤……的都知道,可是如今一旦脚踏巫山,哈哈,竟不知举步何去了,如此也敢用这个儒字,焉不觉着脸红吗……”说罢,又是一阵长笑。
“白眉果老”孙公太听“江南醉儒”如此一说,不由白眉轩动,哈哈大笑,道:“高大侠,你成名江湖,素以达观开朗,游戏风尘见称,怎么今天却恁地想不开呢?所谓生有涯,知无涯,天下事事物物,人生短短百年,又岂能尽知尽晓,……”
“白眉果老”说到此处,又笑了一阵,道:“修习武功,有走火入魔之事,难道你们这读书人,读起书也会入魔不成……高大侠,可不要酸了,咱们赶紧入山才是。”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他胸襟宽阔,灵台净明,事理通达,方才只是因这十二峰途径不辨,心中着急罢了,如今听“白眉果老”一催,他知道着急于事无补,凭自己的胆识经验,纵令他是千峰百壑,也不见得就能难得住自己,想到这地,心地泰然,一晃脑袋,道:
“好,咱们进山!”话毕,当先举步走去。
这巫山十二峰,绝不似普通山麓那么平坦易行,这山不仅无径可循,而且是上罩冻云寒雾,地上则是盈尺积雪,尤其是峰奇石怪,使人难以攀爬。
四人一骑,进山之后,虽然行走困难,但人是武林高手,驴是兽中俊物,这些奇峰怪石,虽不能困阻他们,只是拖了只不会说话的牲口,任它是灵物,总还是一种累赘。
“白眉果老”在驴身上将乾粮,绳索应用之物取下,分摊四人之后,右手摸摸黑驴头颈,道:“小黑,咱们要进山去,带了你就不太方便,现在我把你放了,你可在附近一带走走,我们出来之时,再叫你就是……”说着,又轻拍了一阵驴头,嗾口发出一声清啸,那黑驴就如同懂他的意思一般,长昂一声,四蹄翻起雪花,便自跑去。
“白眉果老”遣走黑驴,转脸对“江南醉儒”道:“高大侠望重武林,二小侠初入江湖,小老儿少不得前头开路了。”话甫落口,人已跃腾开去,但见他那肥胖的身边,一身黑衫,在皎白的雪地上,几个起落,已奔出数丈之远。
贞儿启唇一笑,对傅玉琪道:“看不出他这么胖的身子,却有这样好的轻功,呶,你看!”说着,纤手一指,道:“他倒像个黑球了……”说到这里,心里觉着好玩,不由嗤嗤发笑起来。
傅玉琪对她望了一眼,微微摇头道:“师妹,你……”
贞儿抢着嗔道:“你,你怎么样?”
傅玉琪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太喜爱开玩笑了。”
“江南醉儒”望了望“白眉果老”的后影,一晃脑袋,转脸对二人道:“好啦!不要斗嘴了,咱们也该走啦。”说罢话,一摆长袖,但闻衣袂震风,人已向前追去。
贞儿抿嘴一笑,拖着傅玉琪,道:“走吧,琪师哥。”双双奔去。
巫山十二峰,峙立长江北岸,连亘百里,终年雾封云锁,而且飞崖突峰,深谷绝壑,不要说是人迹,就是飞禽、猿猴都不敢轻易攀渡。
他们四个人手胼足胝,翻山越岭的跑了两天,第三天辰时光景,四人正走到一处山峰之处,似觉一声断续的喝叱之声,来自山腹之间,这声既来得突然,其声又若断若续,而且来处又远,音细如发,但走在前端的“江南醉儒”与“白眉果老”都是内功精湛的高人,这种声响,自是逃不过他二人耳朵,当下停身住足,屏息凝神,静待许久,却未闻再有任何声息。
再看眼前山势,但见日光映雪,耀眼生辉,面前一片皑白,分不出峰岭谷壑,尤其眼前一座巨峰,占地更广,这声响却似发自这座山峰腹内。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自是不信鬼怪之说,但这声音却明明是来自山腹之内,不由大感惊异,好奇之心顿起,一前一后,双双跃起,沿着峰壁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