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皮在南昌话里是骂人的话,路珞瑜不清楚,以为是这倒霉家伙的名字,道:&ldo;那个……路皮是吧?你朋友他们好像在湖边,你过去看看。&rdo;
小年轻张张嘴想骂一句,这老人家不待见他也就算了,怎么跳出一个漂亮妹子也跟着骂自己呢?他看了珞瑜一眼,同伴久久不见回来,心中有点奇怪,往湖那边去了。
余明秀和她爷爷也迎了出来,一家子安顿好,珞瑜担心卓刀泉那边,想过去看看。于是拿了一把手电,顺着&ldo;路皮&rdo;后跟过去。
首先看到的是被吓破胆的余大鹏和小黄毛,两人连爬带滚地跑过来,余大鹏鞋都跑掉了一只,小黄毛摔了一下,脸上带着血痕。眼看就要被发狂的同伴追上,半路突然跳出一个年轻人,挡住追杀者的去路,两人顾不得其他,只顾自己跑,匆忙之下想到往有人的地方跑,折过头向开着灯的余家跑过来。
路珞瑜不管这几个家伙,朝湖边走去。
等她找到卓刀泉的时候,画面十分诡异。
月光下的湖边,发狂的小凯被他按到在沙地上,这家伙坐在那人背上,任由他怎么狂乱地扭动都不松手。珞瑜有点害怕,远远观望着,不一会就发现卓刀泉按着的人不动了。
她小跑过去,卓刀泉朝她挥挥手。
&ldo;怎么回事?你杀人了?&rdo;
卓刀泉被这话吓一跳,&ldo;别乱说,快把我旁边的背包拿来。&rdo;
路珞瑜折身去拿他的大包,好家伙,沉得需要她用两只手提。不知道卓刀泉装了一些什么玩意。
很快珞瑜就知道他带了什么玩意。
首先掏出来的是一个大保温杯,然后是几只碗?没错,就是碗,珞瑜端着碗,神色古怪。
&ldo;咳咳,这个职业传统……好像带多了,我想着冷的不好喝,特意带了保温壶。&rdo;卓刀泉也有点尴尬。
小伙子倒了大半碗鸡汤,金黄的汤面带着温热,他闻了一下,问珞瑜要不要先来一点。对着姑娘看傻子似的目光,笑了两声,接过碗来。
&ldo;我熬了很久的,保证味道鲜美,而且能喝。&rdo;他说着话,放开了已经脱力的小混混,准备进行下一道工序。
珞瑜注意到陷入昏迷的这个一脸污垢的人,满面黑气,与自身的气息交缠着,即便失去知觉,脸上的肉还在一下一下地痉挛。卓刀泉端过鸡汤,强行给人灌下去,珞瑜看得心惊胆战。
咕嘟咕嘟几大口,这人脸上、头上的黑气开始翻滚,似乎是经受了难言的痛苦,想要离体而去,又没有能托身的地方。等到卓刀泉灌完他的&ldo;毒鸡汤&rdo;,黑气一下冲出,直冲珞瑜而来,姑娘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那团气息碰都没碰到她,一下子发出噗噗的声音,掉头回到了昏迷的小混混口鼻中。
卓刀泉放开他,用询问的语气道:&ldo;还在吧?&rdo;
沉默良久,风声呜呜。
那人睁开了眼,吃瓜群众路珞瑜看着那双血色的眼睛,有点怕怕。最恐怖的是他说话了,准确的说是低声的惨号。完全不像正常人发出的声音,野兽般痛苦的嚎叫,低沉沙哑,不甘恐惧,最后开始颤抖。
&ldo;我们来聊聊吧。&rdo;卓刀泉自顾自说着话:&ldo;你最后的怨念和意识存在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解脱。当然,没有也没办法,就算我不出来,今晚过后,你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攒起来的怨念,同样会消散于世间,甚至一点都不能留下。&rdo;
小混混的脸变得扭曲而狰狞,目光凶狠,如欲择人而噬。
&ldo;不要做鬼脸吓我,现在我可不怕你,因为你应该一点力气都没了。&rdo;卓刀泉语气温和仿佛在和朋友开玩笑。
然后那鬼脸真的变回去,夜风中响起呜咽,那是他的哭声。
比刚才恶狠狠的凄厉嚎叫更让人动容、难受,因为哭声里的悲伤听到的人都能明白。
下一刻,珞瑜发现自己离开了朱湖,置身于一片山崖间。她来过一次,没有了第一回的惊慌,这次卓刀泉没有装神弄鬼,就在他身边。
两人处在茫茫的黑夜里,卓刀泉指向一处平滑的山崖。路珞瑜顺着看过去,月华在上边流动,耳边的哭声断断续续,如同看电影般,白色的崖壁上浮现出一个男人的一生‐‐
小时候和邻居的孩子一起去摸鱼,偷了父母卖菜赚来的钱被父亲吊着打,扎着马尾辫的同桌送了他一支好看的铅笔,上了初中辍学去外地打工,没钱回家睡在异乡的救济所里,在流水线上不知疲倦地工作,开挖机被人发现驾照是假的辞退,娶了媳妇有了第一个孩子,给女儿开家长会穿着解放鞋在门外踟蹰,给年迈的老父亲换了假牙……画面流转,最后定格在一片灰暗的工地上,天空在转动着,血色盖过了整片画面……
接着是他浑浑噩噩的视角,在这片湖水里像无根浮萍般游荡,一点一点地消散,直到钻到湖底的一个罐子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暴雨的晚上,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的老父从湖边经过,他用尽力气,终于回到了家。
深夜里,他看到了熟睡的女儿、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他蹲在门口哭泣,一如二十多年前那个偷钱被父亲打得痛哭流涕的孩子。
这就是那始作俑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