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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甘蔗的季节(第1页)

“哒哒哒”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像是一把老式机关枪在扫射。有一道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间直射进来,在我的肚子上生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随着拖拉机声音的临近,钝角三角形也跟随着在我的肚子上移动,最后它越过了一条长长的玉米叶子,消失了。青蛙和蟋蟀的声音再度漫延开来,间或还有几个女人叫骂的声音。我抓了一把稻草丢在身后,躺了下去,在我的上方,北斗七星正在闪。他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来?不过,再迟点也没关系,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真好。

一个小时前,我还是坐在教室里,对着黑板上的英语试卷答案作校对,前排的阿忠转过来对我说,去甘蔗地不?我说,等下班主任过来查怎么办?他说,放心吧,刚才我去厕所的时候,看到她不在办公室,而且包也不在,应该是约会去了。我说,那万一她又回来呢?阿忠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啧”说你别这么怕死好不好。我说,我才不怕呢。阿忠说,你不怕,现在就走。我说行,走就走。

我得承认,阿忠很会用激将法。在上个星期跟2班打挑战赛的时候,我就上过他的当。那场比赛其实是阿忠自己想打的,但是他却跟我说,对方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我们中锋不如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猜得出阿忠是在激我,因为我的位置就是中锋,不过我没搭理他。见我不接话,阿忠闭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阿和,他们班的阿伟这几天好像跟咱们班的李燕有点意思吧。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拍了拍阿信的肩膀说,你不信,可以问阿信,我们昨天晚自修回去,都看见阿伟和李燕走在一起了。阿信转过身来,说这是真的,阿和,你小心哦。我说,关我鸟事,小心个毛!阿忠说,没事就好嘛,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我,几十张紧绷绷的脸,几十双莫名其妙的眼睛,全都以我为中心,对着我,这当中包括了,写得不错。我说,写着玩的。文娟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文化的流氓。我说,算是吧。我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参加校文学社的会议了,他们一直叫我当社长,我都没答应,后来,我推荐了阿伟,阿伟这混蛋。我猛喝了一口啤酒,差点被呛到,胃里有点犯恶心,停了一会儿,上来了一个饱嗝,带着酒气直冲脑门,我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不过不恶心了。我用袖子擦掉了眼泪,还好他们没看到。

“等下吃完了我们去打糖锤吧。”阿忠说。

“糖锤是什么东西啊?”文娟问。

“一句话说不清,总之是很好吃的东西。”

“那不能太晚,你知道我妈的”

“放心,10点以前,我们肯定回去。”

“对,10点以前,我们一定会让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大明插嘴。

“你真恶心,光学这些?”阿忠捶了大明一拳。

“我是从我妈的录音机里听来的,她最近在学黄梅戏,不过我只记得这么一句词。”

“流氓!”文娟说。

“阿和才是流氓呢,你叫他唱忘情水给你听。”

“那首歌我听过,不流氓啊。”

“他把词改了。”

“哦,那阿和唱来听听。”

“那歌太恶心了,我不唱。”

“你不唱,我唱,给我一杯壮阳水,换我一夜不下垂”大明扯开了嗓子唱。

“别唱了,恶心不你?”阿紫用手掐大明的腰,大明笑着跑到了田里。

一瓶酒我喝不下,剩下的,我全倒到了田里。阿忠全喝光了,文娟又要去方便,不过这次她跟阿忠很快就回来了。我们拿着酒瓶上了路,朝着公路的方向走,路上看到有电线杆就用酒瓶敲一下,一直敲到酒瓶碎了才扔掉。

在公路边,有几处灯火通明的小房子,那是做红塘的作坊,现在是甘蔗收割的季节,也是它们最忙的时候。我们拿着削好的甘蔗进了其中一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香甜味,屋里挂着一盏布满了蜘蛛网的电灯,当中就一口大灶,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坐在灶膛前烧火,另一个老人光着膀子在灶上的大锅边,用一根大棒不断地搅拌锅里冒着气泡的黄汤,香甜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阿忠对烧火的老人说要打糖锤,老人念经似地说,自己带甘蔗两块,这里买三块,阿忠说我们有甘蔗,老人说那你们要等下,现在还不稠。阿忠问很快的吧,老人说很快的。

我们都凑到灶边烤火。这时,我看到我的掌心被酒瓶划伤了,一寸长的伤口,不过血已经不流了,阿紫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止血贴,说你贴下吧,感染了不好,我道了谢,文娟说你们男孩子真怪,都这么大伤口了,也没见你们喊疼,我说可能冻僵了吧。文娟给了我一张纸巾,让我擦下再贴。

大锅里的黄汤越来越粘稠了,老人搅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对我们说,可以了,拿过来吧。我们把手里的甘蔗递给他,他一一接过去,伸进锅里搅一下,甘蔗被包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黄色外衣。等到几根甘蔗都裹上了这样的黄色外衣,阿忠从兜里掏出了钱递给了那个老人,老人把钱塞进了灶旁的一个小洞里。

出了红糖作坊,有连衣帽的都戴上了帽子,没有的也都竖起了领子,我戴上了帽子,耳边的声音变小了。阿忠在教文娟怎么吃,文娟轻轻地咬了一口,说真香。阿忠说这是瑞安没有的,你多吃点。我说阿忠你还真体贴,阿忠说等下他要跟文娟回家了,问我们怎么安排,大明说要送阿紫走,我说要去镇上的超市买点东西。阿忠说那就各走各的,我说行吧,就这么散了吧。我跟他们说了再见,先走了。

我没有去超市,直接回了出租房,路过李燕他们家时,我抬头看见三楼的灯还亮着,我想喊,可是最终也没喊出来。

在那个女人还没说完

写完盗贼日记的,我花了近四个小时,期间上了三趟厕所,吃了一顿外卖蛋炒饭,洗了几件衣服。

对,该去收衣服了,外面有点起风,对面楼上挂着的一个断线风筝已经发疯似地来回摇晃。

衣服晒在上面的大阳台上,我上去时,有一件白衬衫已掉到地上,白洗了,剩余的被风吹得“哗哗”乱响。在我晒的衣服旁边还有几件刚洗的——女人的衣服,一件是粉红色的短袖,短袖正面有个烫印的女人头像,另一件也是短袖,淡绿色的,上面也有一个女人的头像,不过多了一副墨镜,风把它们上面的水珠吹向了我,脸上一阵冰凉。走近它们,还能闻到丁香型的洗衣粉味道,我用的也是这种。我把剩下几件衣服都收起来,挂在臂弯上,脏的那件拎在手上。阳台上的风很凉爽,我又转了一圈才下楼。

走到自己家门前,我看见对面的酒瓶和衣服已经没了,地上只留了一些灰尘。不过门上多了一个倒贴的福字,不是大街上卖的那种,手写的,红纸黑字,横细竖粗,颜体的风范。福字左边的一竖不是很直,估计是不小心抖了。

进了门,我把衣服放到了靠墙边的一张小圆桌上,等下要洗澡,就不叠了。这时阳光已彻底撤出了我的工作室兼客厅,室内温度也降了下来。我把中间的一排大灯打开,让房间里陷入灰暗的部分再度回复到明亮。又开了一盏射灯,小叶海报上面的那一盏,在黄色射灯的v形光环里,海报上的小叶显得很安静。这女人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个淑女。

我把米淘好放电饭锅里煮,还把菜洗了,切了,烧要等小叶回来,她喜欢吃热饭热菜。料理完,我拿着那几件衣服进了卫生间。

我不敢洗冷水,因为我怕自己会突然痉挛。在三年前的某个下午,我曾用冷水洗过一次澡。那天我刚打完球,全身很粘,等不及烧热水,就跑进了卫生间。打开了篷头,冰冷的水珠从那些细小的孔里喷射而出,击打在我的脸上,胸前,还有背上,接着滑落大腿,小腿,让每一部分散发出的热气在瞬间消失殆尽。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腹内的热气吐出,真舒服。约莫冲了10分钟后,我给自己的全身上了沐浴露,使劲涂抹,涂抹,让身上每个毛孔吐露出来的污垢都在涂抹中放弃对皮肤的纠缠。涂抹完上身,接着下身。突然左小腿部分痉挛了,疼痛迅速在大脑里蔓延开,我的呼吸变得紧促,而在冷水的冲刷下这种疼痛再度加剧,没办法,我叫了小叶的名字。小叶很快就跑了过来。她

又看了一遍前天下载过来的电影,再回头看墙上的挂钟,钝角已经变成了一个60度的锐角,10点多了。关掉电脑,我起身去卧室。

卧室里还留着小叶走后的痕迹,像特大号的棉花糖似的淡绿色绒被堆在床的中间,床单有一半已滑落到地上,枕头竖着靠在床头,床头柜上有个烟灰缸,里面有四个烟头,两个有口红印,与床相对的简易柜的拉链只拉到了一半,一件裙子正挂在这开口上,像一个把头探进去寻找东西一直没出来的女人。我略整理了下被子和床单,就躺下了。关了灯,没睡着,看墙上的光影一遍遍地变换着,还有远处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间或还有凌厉的急刹车。我摸了摸枕头旁,摸到了p4,把耳塞塞进耳朵,开机,没反应,再试,还是没有,看来是没电了。我闭上了眼。

如果此时上楼顶,向东北方向眺望,应该可以看到爱华ktv的发光字,金黄色的灯光在字的表面一遍又一遍以两秒的间隔闪动。在这些发光字的下面,某个包厢里,一群男女正发疯似地狂吼,其中一个女人紧紧地抓着麦克风,对着大屏幕狂叫:是谁在自我沉醉!在她旁边可能是女人,也有可能是男人,无一例外,都拥着她,时不时还把满是酒气的嘴巴凑过来吼上几句。而中间这个女人大都时候是小叶。包厢里的空气已经很浑浊,四处飘散的烟雾无处可逃,在经历了多次碰壁后,转而向起先吐露它们的人群包围过来,小叶也在其中,过多的二氧化碳已经使她的脸庞上出现了红晕。

客厅里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又“嘭”地关上,一连串的鞋跟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过来,是小叶回来了?没开灯,只有一团浓浓的烟味和酒味向我迅速袭来。“扑!”我的身上压了一件重物。

“喝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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