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还在议罪。”沈葳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安了“助逆”的罪名,男丁一般都是处决,女眷嘛,是流放还是处死,还有个商议。至于武安侯府,侯府的三位爷都被放回来了,可见是没有查到和定王勾结的直接罪证。安陆侯府却实实在在定了罪,武定侯在战场关键时刻掉链子,是真的看重联姻之谊,同袍之情,还是暗中通过安陆侯接受了定王的示好,端看皇上的圣意如何。伽姐儿在心里真是吐了一口血,她很笃定,这家人没有参合谋反这档事。完全是安陆侯坑了武安侯。侯爷交友不慎呀,在战场上放下自己的驻地给人救火,算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够义气!结果,那朋友是反手再补一刀呀!看几位叔叔婶婶的表情,也是踩了粑粑一样的难看。看几个小辈,佑哥儿是完全听明白了,捏着小拳头,整张脸气得绯红。伊姐儿九岁,仟姐儿早熟,也是都听明白的样子。侬姐儿和俊哥儿应该是不懂,可是谁会管你懂不懂呢,古代贵族的生活是由家族的命运决定的,生下来就享受了别人没有的锦衣玉食,金银奴婢,也要承担家族投资行动失败带来的恶果。“圣驾被困一月,具体怎么回事?又是怎么解围的?”尹氏活了七十几岁,心思老练,没有接到任何降罪的旨意,还有希望,“两军对阵,就是有通敌之人,皇上为了稳住军心,也只能暗中调查。侯爷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陆侯调虎离山,事后该有所警觉,全力救驾,挽回圣心,向皇上表忠心才是。”八尺男儿,差点滚下泪来,那绝对是一场恶战,不堪回首,多少大好男儿,横尸疆场!沈葳定定的看着厅中七层莲花台鎏金铜熏炉冒出的烟气,努力稳定了情绪,道:“武骧卫,腾骧卫的编制是九千人,加上只有三千精甲重骑的神枢营,皇上身边只有两万大军,当时被八万北辽精兵围困,战况是何等惨烈。无法从两翼突破后,武骧卫,腾骧卫只能折中护卫皇上退守兴和城,入城时都不到一万两千人,三千骑兵殿后,拖延北辽的兵马,大梁最强悍的铁骑,死伤殆尽,竟没有一骑入城!…………三王子四王子为了争军功,有了龌龊,北辽似是以为皇上是瓮中之鳖,对兴和城围而不攻,只是把守四门要道,让各方京卫军来救驾,他们以逸待劳,好蚕食我军的主力。城中缺食少药,每天都有伤亡。派出几波人马来试探都被北辽军屠尽了,中军无主将,堪当大任的英国公正和北璇王对垒,j□j乏术,一时无人敢担当救驾的重任。”尹氏一时感慨,“救驾之功虽加官进爵,万世留名,若事不成,把北辽军逼急了,反手擒了皇上,届时皇上不管被杀被掳,挂帅的人都难逃千古的骂名。真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京卫军中,怕也是人心不齐吧。”“父亲也是怀疑京卫军中有奸细,自认没有救驾的谋略,推荐了执掌西北军的延云伯韩老将军当帅,并自请归于其军中。延云伯的长子韩令宗也被困兴和城,是腾骧卫的同知。延云伯世代镇守西北,不善领禁卫军,老将军先斩后奏,从西北调了三万精兵。一番筹划,老将军和两个儿子还有……还有和老将军长子的一个妾室分兵四路,一齐夺城接驾,那场战只求快攻,不计损失,都是西北军当的前锋。老将军大公无私,是拼光了家底,前后六万西北军,不到两个时辰,死伤七八,也把三王子四王子的兵马都乱了部署,两子当场阵亡,老将军和……那位妾室之后都重伤不治!武骧卫,腾骧卫也不到七千人了,我们是踏着满地的尸骨护卫皇上出城的所幸。北疆之定,本来可以打得漂亮,现在因为人祸,实在是惨胜啊!”沈家众人一阵唏嘘,侯爷也算有个举荐之功以补其过。武定侯府中人的性命,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了。延云伯府,说来和府上还有点交情。伯爷夫人郑氏和丁氏算是两姨表姐妹,只是郑氏出京二十几年,和丁氏少了来往。看来皇上清完帐后论功行赏,延云伯韩家要从外路的末等爵变身了。韩家的晋级之路是用韩家几十年积累和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眼红不来。作者有话要说:本书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等☆、夜谈沈葳深陷囵圄,外面的消息着实知道的不多,只把自己了解的,刑部知交看往日情分透露的,据实以告,现在只能和武定侯府一起圈禁,等待皇上的圣裁。尹氏端起一盏青瓷润胎的茶碗,慢慢饮干了参汤,此时外面的太阳没入厚厚的一层白云中,屋里的光线少了一份亮色。尹氏想细细打量一番儿孙,却看不真切,七十几岁的老人,眼神不济,早上的时候还能看清楚东西,到了后半日,渐渐吃力了,看东西有时会像蒙在一层薄薄的雾里,时清时幻,尹氏觉得这样的视野不吉利,干脆不看了,闭上眼睛艰难地道:“沈家先祖义献公以草莽之身随太祖起兵,历经大小战役八十余起,为后代挣出了七十余年的荣华富贵,也尽够了。武定侯爵已传至四代,历时四朝,中间多少功臣之家起起沉沉,侯府能存至今日已是幸事,如今时也命也,天子之泽五世而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皇上如何裁夺,沈家众人不可怨怼!”原本端坐的一群人早就尽力收敛哀凄之色,躬身垂手听训,闻言更是拱手称是。一席话之后,尹氏已脱力在座位上,命众人各自回屋。洪嬷嬷等三房人去后,唤来四个粗使婆子,把肩舆抬回尹氏内屋。伽姐儿被赵氏抱在怀里,一阵感伤,前生自己不是生在大富之家,可以说开头十几年在那个时代可以说是贫穷了,后来爸妈放手一搏之后家境才好转,所以,家里出事后伽姐儿也不会奢望还能尊享富贵,只盼不管是被贬流放,这一大家子,总要在一处,吃糠咽菜,还有希望。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总觉得自己是一缕游魂,看到和这个身体血脉相连的父母兄弟,才觉得脚踏实地些。俊哥儿本是被丫鬟抱着的,自己挣扎了下地,跌撞到赵氏前面,胖胖的小手圈了赵氏的一条腿,抬起头来,一脸依赖的看着母亲,带着委屈道:“娘抱,娘抱!”家里气氛一直压抑,就是不完全懂事的小胖墩也心里不安。平时他都是自己走路了,偶尔被丫鬟婆子抱着,从来不和伽姐儿强娘的抱抱,只是遇到困顿找个最安稳的怀抱,是小孩子的天性。赵氏哪里有力气抱两个孩子,用商量的口气温柔的说:“娘抱着妹妹呢,俊哥儿让爹爹抱着好不好?”沈葳之前是要抱女儿的,只是伽姐儿觉得男女有别,不让他抱着,现在看到小儿子这幅样子,就放软了口气,弯下腰来道:“俊哥儿乖,给爹爹抱抱。”边说边把他抱了起来。俊哥儿原来是不愿意的,他还没有和爹爹熟悉起来呐,想继续缠着娘,就被爹爹抱了起来。俊哥儿看爹爹一只手就把自己抱的又高又稳,一手还牵着哥哥,他现在是一群人里最高的人了,往下看还能随时看到哥哥,也就没有搅缠,还好脾气地环住爹爹的脖子。回了院子,一家五口,吃了饭,消了食。沈葳就收罗出一堆木头,工具,显然是要马上完成一对儿女的愿望。“哪里这么急的,才回来第一天,早点睡吧。”赵氏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说道。沈葳放下工具,又把袖口卷了卷说:“我以前,不是在军营就是在皇宫宿卫,一年到头大半年不在家里,两个小的对我本来就生疏,现在更是陌生了,难得他们对我要点东西,我还不能早点满足他们。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了,你也别站在这里了,待会儿我要刨木头了,脏的很。我就在做半个时辰,天黑了就回屋陪你。”赵氏只好起身先回屋了,天色还早,今天是不能和三个孩子睡在一起了,就在睡前陪他们多玩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