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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歧路之悲四(第2页)

他今晚,应该不会再来折腾她了吧?

寄柔在黑暗里发了一阵傻,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子门口,用指尖拈起帘子,从缝隙里往外一看,视线被一道黑色的背影堵住了。

是虞韶。他像一尊塑像般守坐在帐外,一动不动。呼吸是悠长的,大概是已经熟睡了。

寄柔猫着腰,从帘子的缝隙里钻出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冷不丁一条腿伸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她拼命将险些出口的惊呼咽回去。见虞韶一腿伸长,一腿屈起,胳膊抵着膝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他冷冷地瞥她一眼,有意将匕首雪亮的刃在火光下晃了晃,问道:“干嘛去?”

“我、我要解手。”寄柔的脸红的快滴血。

“就在里面解!”虞韶扔下这一句,就转过头去。

寄柔气急,四下一逡巡,没有瓦砾石子。见他如拦路虎般盘踞着,一时连闺训礼仪也抛之脑后,提起裙角便往他背上踹去。虞韶背上似长了眼睛,上身往前一俯,一只手如电般迅猛往后一抓,再一扯,她便被扯得身子一歪,踉跄着栽倒在地上。狼狈不提,腿上本来是酸软无力,被他这一抓,寄柔终于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虞韶先是一呆,继而被火灼伤一般,忙收回手,在身上擦了擦,又将闻声赶来的巡夜的兵士驱赶了回去,这才对寄柔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别乱嚷嚷!”

寄柔只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也顾不得腿酸,便爬起来问道:“我要找的那个丫头,你帮我找到没有?”

虞韶面色陡然一冷,干巴巴地说道:“没有!”

寄柔的嗓门便低了一些,她眉间一蹙,幽幽地说道:“你说话不算数呀。”

虞韶没有做声。

寄柔瞅着他的后脑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其他,她蹲下去,到了他身边,扯一扯他的袖子,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说道:“那你放我走吧……”营帐围成的圈中,是有篝火的,寄柔的位置,正是面对着火源,那张脸被照得毫发毕现,盈盈的眼眸中,水波荡漾,一滴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虞韶在黑暗中,也不知看了多久,他那张被阴影遮盖了大半的少年的脸,忽然有类似难过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他把头撇到了别处,闷声说道:“你快回帐子里去!”

寄柔不肯罢休,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虞韶索性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他的声音也冷了许多:“快些回去,不许再出来,不然我把你绑起来。”

寄柔立即转身,撒丫子跑回帐子里去了。

虞韶这才把掌心在火光下展开,牢牢地看了半晌,又收回去了。

天际的金光刺透重重的晨霭,驱散山谷间漂浮的轻雾。从峰顶极目远眺时,真定城如一只蛰伏的兽,蜷曲在平原上。四围的山绵延起伏的曲线,衬着背后苍蓝空渺的天,也成了纸上黑色的剪影。它们窥视着,雌伏着,悄然无息地将这一片人间烟火吞噬进去。

萧泽攀上顶峰,拾小道往右手一折,见陆宗沅立在一块孤峙的巨石上,身后不远处守着赵瑟。天虽是蒙蒙亮,他那件月白羽缎的披风仍是异常醒目,颈子里的系带被山风卷着,飞起掠在那张意气风发、秀逸出尘的脸上,连萧泽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上前见礼道:“世子。”

陆宗沅回了个半礼,在萧泽脸上端详片刻,见他仍是一张黧黑瘦削、不苟言笑的老脸,他嘴角一扬,脸上的笑容便更愉悦了几分,“萧将军,近来真定城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啊?”

“冯宜山曾在西北同羌族打过十多年的仗,已经是只老狐狸了。”萧泽摇摇头,立在万丈悬崖边上,面不改色地指着脚下数里外的真定城给陆宗沅看,“世子请看,真定城四面环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然而此城又是扼守南去的关要,不得不破。我军向来长野战,梁军却善守城,这半个月我也想了不少办法,只是不能将冯宜山引出来。真定城民兵上万人,粮草充足,又有火炮,轻易也靠近不得,的确让人有些头疼。”

陆宗沅朗声笑道:“照我看,冯宜山是狐狸不假,萧将军却是一位最善捕捉狐狸的猎人呀。”

“世子过誉。”萧泽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陆宗沅脸上,难得那素来严肃的眼里竟有一丝揶揄,“有濮阳的粮草撑着,也能轻松熬过去,只是时日要拖得久了。若是世子等得,也可以等到真定城破后,你我二人一同返京述职,到时候这真定城自然也有世子的一半功劳。”

“你等得,我等不得。”陆宗沅一双眼睛望着真定城,面带微笑道:“冯宜山是狐狸,我手头有饵,还怕狐狸不出洞萧将军,如果我三天之内拿下真定城,此趟回京,萧将军就把这个抚远元帅的头衔让给我做如何?”他闲闲地说着,乜了萧泽一眼。

萧泽冷笑一声,面孔越发黑了,他说道:“世子,你少年人,说话莫要太满。若是真能三天内破城,不光抚远元帅给你做,我手下的五万甲兵也任你驱驰,如何?”

“击掌为誓?”陆宗沅转过来对着萧泽。眸子里的得逞一闪而逝。

萧泽反而犯难了,见陆宗沅的手掌高高的举着,没奈何,只得心一横,与他手掌相击。两人闲谈片刻,都觉话不投机,萧泽便自己下山去了。

赵瑟一等萧泽离开,便不失时机地凑了上来,极感兴趣地问道:“公子,有什么妙计能三天破城?”

“哪来的妙计?”陆宗沅不屑地一笑,说道:“萧泽这个人,最是伪善。他想得倒美,拖一阵,待到城里乱了,一道降表下去,不费一兵一卒就想将真定收入囊中。岂知冯宜山这个人和姚举业是大不相同。恐怕他宁愿拖着全城的百姓一起替梁国陪葬,也不肯接萧泽的降表。既如此,未免夜长梦多,不如选精兵五百,以硬木、石板为掩护,从北门给它生生挖一个洞出来,城自然就破了。”

赵瑟咋舌道:“周兵的火炮极厉害,这样一来,这五百精兵岂不有去无回?”

“咱们大周精兵何止五十万,这区区五百,又算的什么莫说五百,就是赔上五千,只要能取下真定城,就是值得。现在长江以北尽数被破,皇上可是望眼欲穿地盼着真定这一战哪!”

赵瑟情不自禁地点头,少年因兴奋而起了红晕的脸庞对着真定城,见日头东升,万丈金芒招摇在城池上方,将那面被风吹得烈烈的大旗上一个冯字照得十分清晰。真定城仿佛还没有醒,城门内外无人通行,连城里也鲜少有人走动,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危险的来临。而围城一周的护城河水,却如往昔一般,静静地流淌着,如一条碧色的缎带,游走在绿意盎然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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