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薛盈像往常一样在房中饮酒,却见沈瑶急匆匆过来道:“娘子,李学士来了。”
薛盈不耐烦地放下酒盏,皱眉道:“不是嘱咐过你,任何人来访都说我不在吗?”
薛盈一言未毕,李维已经沉着脸闯了进来,他转头对沈瑶道:“你暂且出去,我有话对她说。”
沈瑶有些担忧地看了薛盈一眼,掩上门出去了。
薛盈这些日子无心饮食,早已瘦得形销骨立,原本丰润的脸颊已经明显凹了下去,李维颇有些痛心地看向她:“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亲人离世,就要消沉至此吗?你有没有想到,令尊若在世,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作何感想?”
薛盈毫不介意地一笑,拿起杯中酒一口饮毕,向李维招招手道:“阿郎来了。你不也喜欢饮酒吗?万事不如杯在手,人间几见月当头,不如你坐下陪我饮一杯?”
因背着灯光,看不清李维面上是何表情,他默默夺下薛盈手中的酒盏,沉声道:“别闹了,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了。”
薛盈凝视李维片刻,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又是做饭,看来在阿郎心里,我始终是李府的厨娘而已,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做出可口的菜肴吧。”
李维今日格外有耐心,沉默片刻道:“不是的,我喜欢你。你不是喜欢做饭让人吃了开心吗?我只是想让你振作一点。”
李维为人自负,甚少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薛盈愣了一下,终是冷声道:“振作?我自幼丧母,几年前父亲亡故,统共只剩下叔祖一个亲人,也被人设计陷害,至今查不出凶手,你让我如何振作?阿郎少年高位,日后自有名门淑女相配,我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厨娘而已,实在当不起阿郎的抬举。”
李维眉头微皱:“你又说这样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认定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薛盈恍若不闻:“阿郎今日来的正好,我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就离京回蜀中散散心,此次便权当告别吧。”
哐当一声,李维手中的酒盏摔在地上,他提高了声音问:“你要离京?什么时候回来?”
薛盈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解释道:“京中诸事烦扰,我继承了叔祖的家产,可以不用再为生计奔波,想回家乡开一家食铺,轻轻松松的过日子,这家店便交给沈娘子经营了。”
正值暑日,窗外的风带着几分热气飘过来,混着阵阵蝉鸣,李维只觉的十分烦躁,径直上前抓住了薛盈的手腕:“我不许你走!”
他修长的五指紧紧扣住的薛盈的手腕,力度之大几乎令她要痛呼出声,她反手想要甩开,却无论如何挣脱不掉,她抬眼恳求他:“阿郎,放开我。”
李维恍若不闻,依旧固执地抓住她的手,继续劝道:“你不是对我说,令尊去世前曾特别交代,要将瓠羹店好好经营下去吗,如今店里的经营终于上了正轨,你真的忍心放弃?”
薛盈愣了一下,自失一笑道:“爹爹、叔祖,他们都有事瞒着我,我不过是身份不明的一介孤女。现在瓠羹店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想远离这些纠葛,回蜀中开店。”
李维忽然提高了声音:“你这是在逃避!纵使你身份不明,既然来这世上,就只能背负这一切走下去。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不是在负重前行?纵是逃到蜀中,逃到天涯海角,你以为你就真的心安了吗?”
这世间真话往往最刺耳。李维这番话像一把利刃,戳破了薛盈最惶恐最想逃避的那个角落,让原本不堪的伤口变得更加鲜血淋漓,她只觉得异常痛楚,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戾气,低声喝道:“你胡说,你住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走!”
薛盈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李维,无奈他的力气极大,将她箍得紧紧的,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薛盈情急之下,下手狠狠掐了下去,李维那白皙的手背很快起了刺目的掐痕。
李维没料到她的力气会这样大,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但依然固执地拥紧了她,丝毫不肯放松。
许是那触目惊心的掐痕触动了她,薛盈终于放弃挣扎,她忽然觉得委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的禁锢渐渐放松,松手轻轻抚上她的背,放缓了声音安抚道:“若真的难过,想哭就哭吧,能哭出来是好事。”
薛盈心中最防备的那个角落被打开,越发毫无顾忌地趴在他肩膀上啜泣起来,她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月白色长衫,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敢动,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方小心翼翼问道:“应该哭得差不多了吧,你渴不渴?”
薛盈这一回真是哭得昏天黑地,闻言抬起头来,怔怔地向李维看去,却发现他那件月白色长衫早已湿皱不堪,眼看是不能穿了。
李维是有洁癖的,平日最修边幅,自己最不堪的样子也被他瞧见了,薛盈不由大窘,忙忙地擦去眼泪,起身想要离他远一些,却被他一把拦住,低头吻了下来。
温柔而热烈的一个吻,让人无法抗拒,薛盈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几乎要窒息,却听他在耳边喃喃道:“阿盈,以后不许再说离开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才慢慢将她松开。薛盈的双颊并没有染胭脂,却早已绯红一片,衬着瘦削的腰身,越发显得可怜可爱。李维柔声道:“以后有什么难处,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们一起想办法就是。我还有公文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委屈了自己的胃。”